6.
學院爭霸賽
設主:歸散 撰稿:閒梨
4
沙漠中的比賽不只是考驗選手尋物的能力，更考驗選手的生存能力。溫度逐漸到達最炎熱的時候，陸陸續續有人從沙漠中走出來。漓潵下意識數著出來的人數，直到下午最炎熱的時候，仍然有人還在沙漠裡。
再晚一點，還是有人沒有出來。妮露和艾爾海森已經在告知可以先行離開了，漓潵抬頭看了看天色，皺起眉。
“已經這個時候了，不會有人暈倒了吧？”
他只是在自言自語，卻聽見艾爾海森回覆了一句“很有可能”。這句話沒什麼問題，但話裡的感情波動似乎太明顯了一些——和魈上仙相處時間長了，漓潵很擅長區分這些細微的變化。於是漓潵一愣，然後迅速回想起比賽開始前他和卡維的互動特別少。該不會這兩人有仇吧？不，也不像啊…
這種問題根本思考不出結果來。漓潵思索片刻，決定自己也要在這裡等一會。萬一真的有人中暑暈倒了被抬出來，他也可以提供一些治療。
——好在那樣的情況沒有發生。
最後兩個選手和旅行者是一起走出沙漠的，而一同出現的還有一縷風，掠過漓潵的長髮。他本能地一回頭，就發現阿帽老師正站在不遠的地方。漓潵睜大眼睛。卡維和琺露珊正在和裁判交流些什麼，這裡應該沒有人需要他幫忙。於是他快步朝散兵走過去——
“阿帽老師！”他小聲喊，“要一起去吃晚飯嗎！”
散兵在他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把手壓上了帽簷，以便於在被這樣的熱情衝擊之後壓低帽子。他冷哼一聲，不去看漓潵的眼睛。
“沒必要這麼討好我。”他說。
“我沒有討好，這是我和阿帽關係好的表現。”漓潵毫不在意他的態度，伸出手，輕輕拽了拽散兵的衣角。
於是散兵嘆了口氣，又一次妥協了。
雖然說是一起去吃晚飯，但他們晚上卻只吃了一些甜品——許多甜品。據散兵所說，就是他不小心多做的。
“這也太誇張了，阿帽老師，”漓潵一邊驚歎一邊比劃著桌上甜品小山的高度，“阿帽老師根本就是有意做了這麼多吧。”
“…只是甜品社團的任務罷了。”
這句話落到漓潵的耳朵裡，就被他自動翻譯成了認可。
漓潵眼睛亮清的拿了一塊甜品吃——這可是阿帽老師專門做的甜品！唔，好吃！
散兵即使是做甜食，也有意控制了所新增的糖的分量，鬆軟可口的小蛋糕和堅實耐咬的棗椰蜜糖都沒有甜到讓人受不了的程度，漓潵細細品嚐著，幸福地眯了眯眼。
“好吃！”他向來不吝嗇自己的誇獎，剛嚥下一口就迫不及待的大聲誇誇，“阿帽老師做甜品也這麼好吃，好厲害！”
散兵又被這份直白堵得沉默了。
他壓低了聲音，很不自然的轉移了話題，“別隻顧著吃。下一場比賽你有把握嗎？”漓潵又咽下一口甜品。
“當然啦，”他說，“我還是對自己很有自信的。再說了，下一場應該是要戰鬥才對，阿帽老師你…”他猛的頓住了。
阿帽老師當然知道他的實力，所以問出這種問題就顯得有些奇怪了。結合起對方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漓潵稍微一想，就想出了問題所在。
“…比賽有危險？不對，是獲勝的人會有危險？”
漓潵眉眼嚴肅了一些。他自幼學著愛人，學著保護，自然很厭惡可能會傷害到普通人的行為。他又天生聰慧，在短短几句話之間，他就又確定了危險的來源。
“——那頂冠冕有問題？”
散兵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的視線落在桌面的甜品上，沒有看向漓潵。他的神情也有些微妙。
漓潵這孩子…太聰明，成長得也太快了。他和散兵曾經見過的人都不同，還未成熟，卻並不弱小。他有著自己的想法，似乎並不需要他過多保護，卻像曾經那些人類那樣情感熱烈又真摯。
一時間，散兵竟然陷入了矛盾之中。
而漓潵沒有得到回覆，心裡一驚。原來是這麼嚴重的事情嗎？阿帽老師竟然會露出這種表情！他又擔憂又不安，往散兵的方向又靠近了些，“阿帽老師，我也可以幫忙的。”
“…不必如此，做好你該做的事吧。”
散兵猶豫片刻，還是這麼說。如今他在須彌償還自己的罪業，這就是他自己的責任，不需要別人替他分擔。更何況，寄存在冠冕裡的意識是否強大還並不可知，萬一是什麼棘手的存在呢？如果真是那樣，那麼他一定會在關鍵時候干擾比賽。只有他能這樣做，漓潵不能——漓潵不能因為做了干涉比賽的事而被指責。
散兵不希望漓潵為這件事情受傷，無論是哪方面。
而漓潵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阿帽老師這是在擔心吧？
漓潵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阿帽老師雖然說話毫不留情，又和所有人都表現出不熟的樣子，但他卻好像很擔心周圍的人因為他受傷。那麼，就不要在這種情況下固執了吧。
——就換種方式來處理吧。
漓潵又拿起一塊甜品，看上去好像因為被拒絕了所以有點難過，心裡想的確實接下來要做些什麼。該怎樣才能確保沒有人受傷？怎樣才能處理好這件事？
首先，他要贏。
參加這場比賽以來第一次，漓潵產生了強烈的、必須要勝利的意圖。
他要贏得最後一場比賽。他要拿到那個冠冕。
然後，他會盡自己的力量，處理好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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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和前一天一樣，漓潵又是一晚沒睡。
有了確切目標後，練功都更有動力了。中途散兵來過一次，他似乎認為漓潵不睡覺是因為被他施加了過大的壓力。漓潵意識到阿帽老師是在愧疚時幾乎要發出小龍尖叫，他連忙擺手表示自己只是想要多練習而已，並且幾天晚上沒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好不容易才勸住了散兵，但即使這樣，散兵也還是站在那裡看他練了很久，順帶著指導了一些動作。
“阿帽老師好厲害啊！”在練習的間隙，漓潵眼睛亮閃閃地這樣說著，滿臉都是崇拜。散兵對這話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他畢竟是個在深淵戰鬥了那麼多年的人偶，即使提瓦特不會再有人認識他，他也仍記得那些艱難，還有在殺伐中掌握的力量——那已經是他的本能了。
不過，這些話也沒有必要和漓潵說，漓潵還太小了。
散兵這樣想，看著漓潵又舞起了下一套劍法。
他是在凌晨的時候突然消失的。漓潵那個時候剛想休息一下，他在一片水光中深呼吸，一轉眼看到明亮的天光，再仔細一看發現阿帽老師已經走了。漓潵愣了愣，站在原地提高了一點聲音。
“阿帽老師！我們能一起去吃早餐嗎？”
沒有回應。漓潵知道他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也知道他只是不願意出來。阿帽老師果然是來去無形的風，漓潵這麼想著，收了劍，寒光入鞘。
吃完早餐趕到比賽場地，漓潵發現自己竟然又不是第一個到的。知論派的琺露珊正在那裡專心致志地擺弄著什麼——看上去好像是機關？
漓潵早就聽說過琺露珊的經歷，雖然外表是少女的樣子，但她經歷過對人類而言太過漫長的時光，也曾被珍視的一切留在身後，她卻仍然能夠重新開始，直面新的時代。漓潵雖然是長生種，但他也知道這有多麼不容易——他覺得，如果哪天自己一覺醒來，發現老爹、前輩們、仙人們還有阿帽老師都一起消失了的話…
他打了個哆嗦。不，還是不要想了吧。
漓潵用力搖了搖頭，有點想把剛才的想法一起甩掉。他的動作有點大，琺露珊看了過來。幾天的比賽後他們也都很熟悉了，琺露珊皺了皺眉，看上去有點驚訝。她很直白地詢問漓潵，是不是他昨天也是第一個到比賽場地的。
剛要打招呼的漓潵愣了愣，下意識地點頭。琺露珊看上去毫不意外，又問他是不是這幾天都沒好好睡覺。
“你們這些年輕人呀，再怎麼想贏得比賽，也不能不好好休息呀！”
她像個長輩一樣勸漓潵注意休息。漓潵雖然年齡要更大一些，但卻完全插不上話…有種面對閒雲阿姨的感覺！
等到他再三保證自己在決賽完就會好好補充睡眠後，琺露珊才好像終於放心了一點。“加油啊，雖然前輩也不會讓著你的。”
“好，”漓潵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一句鼓勵，“前輩也要加油。”
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其他人已經也幾乎全都到達了。此時的太陽已經升起，快到比賽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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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最後一個比賽區域是一長段道路，那個要被爭奪的冠冕放在路的這一邊，選手可以自行選擇自己在比賽開始時的位置，而帶著它抵達另一端的人會獲得勝利。妮露講完規則後，艾爾海森隨即宣佈比賽開始。
嗯？漓潵總覺得有人還沒來。對了，卡維呢？
但此時情況不容他細想——比賽已經開始了。選擇站在起點處的選手只有他和賽諾，漓潵憑藉身體的本能反應，足尖點地躍起，狠狠地撞上同樣在前衝的賽諾。大風機關被他撞得後撤幾步，而漓潵則借力衝向冠冕。他這麼做完全是出於自己的經驗——賽諾的速度很快，戰鬥經驗也是在場幾個人中最豐富的，全力以赴是對他的尊重。撞開賽諾後，漓潵身體前傾，探身伸出手。但在他觸碰到冠冕那一瞬間——
異變驟起。
高速執行的機械裝置衝向他。漓潵一驚，本能地催動元素力。水流在他周身匯聚起來，兀然形成一堵水牆，在最關鍵的時刻抵擋住了機關。
可是與此同時，漓潵頭頂突然出現了一個冰球一樣的結構。他敏銳的感知到了冰元素力，長袖一抖，想要將水牆收回——只差了一點點。冰稜從空中落下，寒意漫延，漓潵身形一頓。有人就在這時掠過他，伸手取走了那冠冕，抱在懷裡繼續奔跑。
是萊依拉。她選擇的位置就在起點旁不遠處。
漓潵在幾秒鐘時間就恢復了，而賽諾則躍入了周圍的叢林中，似乎是想改用出其不意的方式。漓潵揮袖，冰牆應聲碎裂，而在冰牆後，那個機械造物高高飛起，劃出一道弧線飛向前方。
漓潵這才發現萊依拉和琺露珊對上了。碧藍色的機械造物衝向萊依拉，又被她的冰盾擋下。
漓潵深吸一口氣，調動起周圍的元素力。
萊依拉和琺露珊此時都無暇顧及旁人，這可是個好機會。
水元素如何剋制冰元素？很簡單，只要比它強上數倍就可以。而在整片提瓦特大陸，很少有生命對水元素的掌控力要比漓潵更完美。元素力被完全調動，漓潵彷彿空氣中水的一員，他如潛行般前掠，伸手——
薄盾遇水結成凝實的冰，又被漓潵一掌震碎。那頂冠冕便落在了他手裡。
漓潵借勢繼續衝刺，幾支蘊含著草元素的箭朝他襲來。提納裡選擇的位置很合適，那些箭幾乎可以覆蓋漓潵必須經過的那一整段路，箭上附著的草元素和水元素相碰撞，又會給漓潵帶來一點麻煩。但漓潵剛中過招，此時相當警惕可能的元素反應，他立刻就想到了對策。
——只要那些箭追不上他，不就行了嗎？
充裕的水元素在他身後形成了拖尾般的光暈，漓潵遠快於箭的速度。一把弓上，能搭上的箭數有限，而漓潵卻可以一口氣衝過這一段路。
除非…
危機感猛的襲來，漓潵方向一折，硬生生向側方躍開，恰好避過了一柄從天而降的長杖。果然，有點麻煩的情況出現了，賽諾就等在這裡。他一躍而下，拔出赤沙之杖，斜揮向漓潵。這一擊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強硬，看來因為那一撞的速度，讓賽諾對漓潵的實力也有所猜測。漓潵迫不得已，抬手召符，紅繩如有生命般旋繞而上，又被賽諾的雷光截斷。
漓潵心中後怕了一下，還好他從一開始就相當警惕賽諾的實力——賽諾比他想的更強，那不是純粹的人類的力量，還帶有幾分更龐大的存在的幫助。
不過，還是比不上他。
漓潵心中有了定數。只需要一點時間就夠了，半秒鐘之後他就可以畫成增幅力量的符陣，而賽諾抵擋不了力量被增幅的水龍。
但事情總是不能發展的那麼順利。一陣奇怪的轟鳴聲傳來。還在戰鬥的一人一龍下意識抬眼，手上動作都停頓了。
漓潵挑眉——卡維是什麼時候來的？他拿著的又是什麼？
等等，這不是琺露珊的機械造物嗎？…難道是剛才撞在水牆上壞掉了？
漓潵莫名心虛了一下，但來不及多想——卡維目前的狀態明顯過於危險，他正緊抓著那個機械造物，被帶得飛起來。並且，漓潵相信自己的判斷：那個機械造物看上去很快就要掉下來了。
漓潵手上還拿著冠冕，神情凝重。
如果去幫忙，就會對比賽的結果造成新的變數，倘若其他人贏得了比賽，很難說會不會遇到危險；如果不去幫忙，以機械造物現在的狀態，卡維大概會很危險。
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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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這並不是一個值得猶豫的問題。
漓潵站定，抓緊了冠冕，然後一躍而起。
他的動作太快，比賽場地的聲音又太雜亂，因此幾乎沒人看到他身後突然顯現的龍尾，也沒人聽清他發出的龍吟。
漓潵選擇讓所有人都安全——大多數不能兩全其美的選擇都是因為做選擇的人實力太過弱小，而漓潵並不弱小。
只是卸掉所有的偽裝而已。
只是把所有力量集中而已。
水光翻騰，漓潵伸手，點在卡維手腕上，那個位置很巧妙，卡維本能地鬆開手，又被迅速膨脹開的水雲包裹住。而漓潵毫無停頓，又迅速將手探向那個失控的機械造物——它的橫衝直撞在這個瞬間停止了，嗡鳴聲仍在持續，卻撞不開漓潵的壓制。
隨後，它也被水元素裹了起來，安靜了。而漓潵徑直落向終點處。
嗒的一聲，那冠冕被放在了檯面上。
塵埃落定。
漓潵調整著呼吸，沒有露出任何疲態。
接下來還有什麼？
冠冕中的存在又是什麼？
一起出現吧，他會解決一切。
漓潵挺直脊背，發稍在風裡搖晃著。年輕又強大的小仙君目光清冷傲然，就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輸。
然後…
那冠冕上，緩緩冒起白霧。
霧氣虛虛實實，凝成人形。半透明的老者站在那裡，目光落在漓潵身上。
良久，一聲喟嘆。“我猜到贏的一定是你，”那人這樣說，“也好，或許也只有你們這種生命，才能夠評判人類的罪孽吧。”
他說，他是薩齊因，是一個研究人性，又發現人類的苦難是永無止息的人。
他說，要自己將所有的財產留給漓潵，他希望漓潵能用他漫長的生命，看看人世間的本質與人性的苦痛。
他說…
“你說夠了沒有？”漓潵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靈體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威脅性，因此，漓潵反而放鬆了一些。
他甚至有精力檢查一下自己的尾巴還有沒有露在外面——太好了，收回去了，那應該就不會暴露了！漓潵這樣想著，目光從薩齊因身上移開。
“我也見過很多人類，我知道人類的道路並不是只有痛苦——你研究了太久的人性，已經偏激到只能看到苦難了。”
漓潵淡淡地說著。
在長生種裡，他的年齡並不算大，可他也已經聽到過、看到過很多。漓潵從老爹和仙人那裡聽過無數個千巖軍的故事，也看到了離開仙人的幫助後，依舊將璃月治理得欣欣向榮的七星。他也曾在圖書館裡讀過每一個國家的歷史，人們曾艱難地生活，卻能夠為自己開創新的未來。
人類的命運從來不是隻有悲劇，人性也從不是全然苦痛。
“我有一個很敬仰的人…準確來說，他並不算人類，只是同樣擁有人性罷了。”
“按照你的說法，人性只會讓他痛苦絕望，讓他生不如死——可是，不是這樣的。”
“他能夠去愛，去選擇自己的未來，去找尋自己的道路。”
漓潵閉了閉眼。
他說的是散兵——他並不知道阿帽老師的過去如何，但相處的久了，他其實能猜到一點：那應該不是些很好的故事。
可是阿帽老師在努力走出來啊。
走出苦難，承擔責任，選擇自由。
他敬仰阿帽老師，也有這方面的理由——怎麼會有人不被那麼頑強的生命所吸引呢？漓潵睜開眼睛，注視著薩齊因。
“——是你錯了。”
面前的靈體也注視著他。
“…也許你是對的。”薩齊因這麼說。
靈體在空中消散開，化作黑白交織的霧，消失在空氣中。漓潵看到他在消失前，嘴角似乎揚起了一個笑容。
…那畢竟也曾是個想要所有人類得到幸福的理想主義者啊。
漓潵站在原地，注視著面前的冠冕。在他旁邊，兩位裁判已經在宣佈他的勝利。
這一屆的學院爭霸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