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互試探下，顏鄴君終於從她的眼睛裡確定，這並非敵意。

既秦珍有意，自已當然沒有不襄助的道理，只需稍稍不著痕跡的提點，便可一切順著自已想要的方向發展。

越王府的訊息，還是日日傳到顏鄴君的耳朵裡，但越王本人已來不了了。

“長姐，您不回去看一看嗎？”

鄴筠的婚事終究還是沒有定下來。

不過中秋放花燈的時候，鄴筠的蓮花燈被人不小心撞倒，裡頭那張寫著“願得一心人”的紙條也燒到了另一盞花燈裡。

而後這兩人拌著拌著嘴，不知怎地，那小郎君就將鄴筠護送到顏府外頭來，廣陽長公主打聽之下，原是戶部侍郎那個新登科的兒子。

一切都會過去的。

“去吧，我已很久沒有回去了。”

顏鄴君不想再躲，而且以她的身份，夫君重病，沒有不在場主持大局的道理。

擷思閣雖久無人住，但也拾掇得一塵不染，顏鄴君知道，這是秦珍的功勞，她本就是位適合做當家主母的料子。

“王爺這幾日神志不清得厲害，太醫說了，是舊時的傷患沒有及時治好，又碰了酒肉，積病而上的。”

秦珍一面說著，一面開啟王府最中央那間屋子的大門。

“能熬到下月麼?”

“哪怕大羅神仙來了，也難治。”

顏、秦二人快速交流了越王的情況，兩張面無表情的臉，似乎只在談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縱使隔著屏風，顏鄴君也能感受到這一屋子的苦藥氣息，兩名嬌俏素面的女子在裡頭伺候著，應當是後面才進來的新人。

顏鄴君只是對她們點了點頭，邁步走向屏風內側。

枯瘦如枝，是此刻形容越王最恰當的用詞，都說最怕美人白頭，男子何嘗不是呢，更別提一位風流倜儻的王爺皇子。

“是你……”

顏鄴君到來的動靜，驚醒了本在休憩的越王，他艱難地擺著手，用乾枯的聲音說道：

“都退下吧，王妃……有話要與本王說。”

自已有話要與他說麼？

或許來時有的，但如今見到他此刻的樣子，本來的一肚子話，一肚子質問，也全然沒有了。

“王爺好生調養，陛下派了御醫來，想來王爺的病很快便好了。”

“你盼著我好麼？”

一聲冷笑從他喉間發出，是素日他不曾發出的混濁嘶啞。

“靖和……父皇將朝中大事，都交給靖和了吧，聽說是顏家秦家，助力不少啊……”

朝堂的動向素來瞬息萬變，一山倒，自有一山崛起，靖和公主能力自不必說，從前積累的名聲威望，讓她做起事來，也格外得心應手，更別提如今對她而言，朝堂之上，是真真正正的再無敵手。

顏鄴君也學他之前那樣，替他掖了掖被角。

“是，諸皇子年幼不堪重任，眼下，唯有靖和公主。”

“呵……區區女子……”

剛觸及到被角的手，被越王一把抓住，只是可惜，他如今如枯枝敗葉，病體虛弱，顏鄴君稍一反手，便輕鬆掙脫了。

“正是區區女子，公主是，我是，秦側妃也是。”

越王本無神的眼睛，忽地有了一絲光，卻很快黯然下去，呢喃道：

“是啊，你們都是……”

“所以……憑著咱們數載的夫妻情分，你可以告訴了麼？”

氣若游絲的聲音艱難地發出，越王似乎竭力想用他的眼，看穿顏鄴君背後的身影。

“王妃……這些年，真正的顏鄴君，去哪兒了？”

顏鄴君聞言一愣，轉而又笑道：

“王爺病糊塗了。”

“我怎會糊塗……本王從沒有糊塗……”

夾雜著咳嗽聲的嘶啞冷笑，隨著越王胸腔劇烈起伏發出，他實則剛滿三十歲，卻像個已風燭殘年的老者，大半截身子已沒入黃土。

“一個親眼見過本王殺人的人，怎會心甘情願安眠在本王的枕邊，你不是她……你可能是她！”

“朕的幼弟，就這樣被朕按在水裡，你當時躲在石堆後，還以為朕看不到……哈哈哈……”

顏鄴君不知道秦珍給他服了什麼藥，這瘋癲樣子，是她沒有料到的，但是從這些瘋言瘋語中，顏鄴君腦中突然浮現出年幼的越王，將一位小孩摁住水中，而後便是年輕的裕妃抱著那具幼小的身軀，哭得撕心裂肺的場景。

難怪，難怪當年她一穿越過來，是那樣的場景。

“朕……朕封你為皇后……”

“顏家，秦家……都該死！”

在吐露完心聲後，越王長舒一氣，又合上眼恢復成方才休憩的狀態。

顏鄴君淡漠地看著這一切。

死到臨頭還自稱為朕，看來越王想當皇帝的執念，真的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