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璟看她的眼神果真冰冷,彷彿她已是一具死屍。
錦姒心虛地往棠昭的方向對齊,隔絕了棠昭身後那讓她膽寒的目光。
“既如此,羅浮傘便繼續放在你那溫養曇無鏡吧。”
棠昭沉思了半晌忽然開口。
錦姒驚訝道:“你信我?”
她原以為棠昭不會理會她這虛無縹緲的法子,甚至做好了心如死灰的準備。
“古籍中說,你與祁川情深似海,我想你不會拿他的性命開玩笑。”
“咳咳——”
錦姒嗆得臉色通紅,此前和盛澤對峙時,她理直氣壯,對這番說辭毫不心虛。
如今從棠昭口中說出,她倒覺得自己實在見不得人。
將這古籍交予棠昭翻閱,她是存了賭氣的成分,憑什麼祁川心中只有棠昭一人!
她改不了現實,改一本古籍卻是綽綽有餘。
堯璟眸中戲謔,這小鳳凰倒真是可笑。
“除去找齊神器,就無別的辦法?謫月重傷未愈,不可能去承受當日似我那般剝離神器之痛。”
“別無他法,”錦姒又瞥了一眼堯璟,謫月的神器想必在堯璟手中,她也未曾想到鬼域主竟是寧舟:“述宴體內並無神器,如今這副形體不過是普通仙身。”
“那你為何將她帶走?”
不等錦姒解釋,堯璟的聲音緩緩響起:“想必天后娘娘是想做筆交易。”
謫月對阿雲頂頂重要,若以她的性命要挾,阿雲必是心急如焚。
而他不忍叫阿雲傷心,定會來尋浮玉,屆時浮玉帶上謫月玉石俱焚之態,他的神力亦毫無用處。
此時再提出以琢音鈴相換,他只能答應。
錦姒手中沁出冷汗,心底的那些籌謀在堯璟面前無處可藏。
“這位仙君所言不錯。”
棠昭轉頭看向堯璟:“你怎麼這般聰明?若不是我知你方入仙籍,怕是要以為你也是那上古神祇。”
堯璟垂頭啞笑,眼中似有星星點點的碎芒:“不聰明些怎麼配得上上神?”
棠昭眼神躲開,面上有紅暈爬上,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你這花言巧語倒比凡界時還要精湛些。”
錦姒冷眼旁觀,實在忍不下去面前這倆人卿卿我我,卻又懼怕堯璟,底氣不足地輕聲打斷。
“不知這位仙君覺得我這交易可做成了?”
“玉真殿下既未阻攔,娘娘定會如願。”
棠昭一臉疑惑,什麼交易還需得她同意?
其實就算阿雲不知情,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祁川……不該如此結局,明明這是他們五人共同的責任。
只是希望阿雲無憂無慮這個願望倒要落空了,他待會兒便同阿雲坦白自己的身份,她必定又要吵上許久。
堯璟勾唇,眼底帶著寵溺。
錦姒臉上露出抑制不住的興奮,這樣便只差遐臨的神器,進展如此之快,她怎能不激動?
祁川……我很快便能見到你了。
隋珠再度睜開眼時,殿中只餘娘娘一人,難得見她露出這般喜悅的神情。
“娘……”
正準備恭維幾句,隋珠忽然想起昏迷前的所見,話頭瞬間頓住。
“怎麼了?”
錦姒一如既往溫柔問話,卻叫隋珠渾身一抖。
“娘娘,奴婢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隋珠一骨碌趴在地上,止不住地磕頭。
錦姒一愣,忽而憶起方才隋珠也在殿中。
“無妨,以後盡心做事即可。”
隋珠猛然抬頭,熱淚盈眶,娘娘這般善解人意溫柔善良,怎麼可能像剛才那般瘋狂。
定是她看錯了!
“多謝娘娘!多謝娘娘!奴婢以後定當盡心做事!”
“待會兒你將煙珞喚來,日後就在這裡當值,不必去昭鳳殿了。”
“是。”
隋珠恭敬地退出殿外。
堯璟既然答應,必不會失信,日後被棠昭發覺煙珞原是她的人,倒不好收場。
“嘶——”
錦姒按了按心口,一股難言的灼燒之感蔓延其中,似有什麼東西撕裂開來。
疼得她霎時便癱軟在地,耳旁傳來寂淵的聲音,那條跟在堯璟身旁的醜龍。
“浮玉,主人說舊賬未算,雲和上神所受之痛,今日便悉數歸還。”
錦姒臉色慘白,被汗打溼的頭髮悉數貼在臉上,那鑽心徹骨的痛讓她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能痛苦地捂住胸口。
怎麼會這般痛,若是她知曉是這般痛楚,她……她一定不會……不會讓映對棠昭下那麼重的手。
錦姒疼得化出原形,渾身漂亮的羽毛也失去光澤,蜷縮著低聲啼鳴,嘴角逸出一抹殷紅。
昭鳳殿。
棠昭替謫月捻好被角,見她臉色紅潤便知沒有受苦,她這才放下心來。
棠昭和堯璟一同走出殿外,她望了一眼天邊的流霞,難得露出幾分迷茫之色。
“你說,我要告訴謫月這些事嗎?”
堯璟順著棠昭的目光一道看去,今日這流霞煞是好看,像極了還在上古之時,祂們五人並肩坐在山頭所觀之景。
“她如今不過尋常仙子,她只是謫月。”
棠昭明白了堯璟的意思,各人命途皆有定數,何必為了前塵往事自尋煩惱,謫月只是謫月,天界的純靈仙子。
棠昭抬頭衝堯璟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眉眼彎彎:“也該聊聊我們的事了。”
“好。”
蠻蠻在識海中拿爪子揉了揉睏倦的雙眼,方才在浮玉宮中棠昭眸子裡有金色閃過時,它便暈了過去。
這一睜眼不要緊,愣是讓它開了眼了。
原本生人勿近的某人溫柔得快滴出水來。
怎麼這一息的時間,他們二人便濃情蜜意了?
“我帶你去玉樓閣吧,那可是我和謫月的找到的好地方,說不定還剩有謫月替我藏的太虛醉,那酒可是好東西……”
少女嘰嘰喳喳,一路講著她在天界的趣事,堯璟認真聽著,心裡被塞得滿滿當當,一種踏實的幸福油然而生。
玉樓閣四周的鳶珞花仍灼灼盛開,他忽然憶起那時步入星梯前的遙遙一望,阿雲與友人在其間開懷大笑,這樣便好。
棠昭豪氣萬千地挽起衣袖取下簷下的流蘇,她家謫月果真囤了不少美酒於此。
“這太虛醉後勁十足,璟切莫貪杯。”
棠昭神情嚴肅地看著堯璟,像教導不諳世事的幼童。
堯璟有些好笑:“不知是誰在凡界吃多了酒,還是我將你帶回府中。”
棠昭憶起往事,倒把自己給弄了個大紅臉。
“你不準說出去!”
“是是是,咱們堂堂玉真殿下怎能被傳出一杯倒的謠言!”
棠昭咬牙切齒地看著面前在她身上找樂子的堯璟,悄悄使了仙法給堯璟換了杯盞。
砣然杯在手,一杯能裝十倍有餘!
堯璟看見她的動作也不拆穿,乖乖端起便抿了一口。
“阿雲,我有話同你說。”
“阿雲?”
棠昭往身後望了望,空無一人,璟不會真一杯醉吧?不對,一口醉!
“嗯,雲和上神。”
堯璟耐心應道,來的路上他在想,是否要將一切和盤托出。
他本想永遠將阿雲護在身後,陪她一世又一世。
可阿雲這般聰慧,自己便猜出了大半,如今祁川和謫月的事更讓她堅定置身其中。
這是她的選擇,他不會因為害怕她凋謝便自私地阻止她生長,他只會變得更強大,去陪她共歷風雨。
棠昭也跟著抿了一口太虛醉,嗔怪地看他一眼:“你這麼正經做甚?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你想恢復記憶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