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的動作很快,立刻聯絡了閻今同,閻今同找人接觸了方紹的舅舅。
舅舅是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不到四十歲,一雙眼睛總是滴溜溜地轉著,像是黑夜裡搜尋食物的老鼠。
稍稍一些威逼利誘和適當勸說,舅舅的心底就埋下了對方紹的不滿……以及對洛家的不滿。
正當他猶豫不決,思考著要不要去找方紹母親商量這件事的時候,他手底下工程公司出事了。
原材料市場暴雷,整個產業鏈的上下游都出現了斷供的情況。
如果只是普通的斷供還好,可他很快就發現,這其中背後恐怕還有其他公司在偷偷存積,就為了等他慌亂時,徹底壟斷市場。
“他媽的,姐,你可得給我想個辦法啊!”舅舅打電話給方夫人,“我手底下都是兄弟要吃飯,他們搞壟斷,我們還怎麼活!”
“搞壟斷就搞壟斷,大不了你就去舉報他們。”
方夫人語氣不耐。
她也正煩著呢,洛家對他們的態度越來越不耐煩了。
她現在怎麼瞧他們都不順眼。
如今的方家,在京城真是風頭無兩,任誰都得高看一眼。
可洛家對他們,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明明他們給了洛家那麼多好處。
她回想起了剛過年時,沈昭和楚玉妍前來拜年。
本來那個時候,她是希望兒子能和楚玉妍聯姻的。
正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樣子,結果可想而知,他們被楚清眠拒絕了。
理由是【堂姐早已經離開家了,我現在聯絡不上她,這種事情,還是等她以後有機會回來再說吧】
方夫人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這分明是在替楚玉妍打掩護。
什麼聯絡不上,傻子才會信。
她就是看不上方家。
方夫人倒是很想問問楚清眠,現在她還會不會看不上方家?覺得方家配不上楚家?
“姐,我可是你親弟弟,你不幫我你幫誰?”
“那我怎麼不見你幫幫我兒子。”
“你兒子是大老闆,我能幫他什麼?你也不想想我活的有多難。”
“行了行了,讓我想想怎麼辦……”
方夫人皺著眉頭沉思片刻,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我知道了,我幫你去打點洛家,只要這樣那樣……”
她的嘴巴貼在電話旁邊,用手緊緊的捂住電話,低聲吩咐他去做。
方紹舅舅恍然大悟,猛拍大腿,“不愧是你啊,老姐。”
兩個人立刻合作,著手準備行動。
正如同他們所料,洛家見到了方紹舅舅,仗著舅舅的身份,爽快答應了合作。
殊不知,正有一個圈套擺在他們兩人面前。
有了洛家的支援,舅舅身上的壓力也減少了許多,總算是能喘一口氣了。
洛先生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只不過是一個趨利避害的小人罷了,再怎麼折騰也不會有什麼危害。
直到一紙訴狀,將他們告到法庭上時,洛先生才猛地察覺,這中間有不對勁的地方。
有人在背後搞他們。
不是秦家一派,更不可能是楚家。
是一個一直隱藏在背後,默默操控全域性,瞭解所有人動向的傢伙,躲在幕布後,靜靜地看著他們狗咬狗。
到底是誰?
未知的敵人,一直是最恐怖的。
“我們拒絕一切形式的私了,你們搞壟斷,危害整個市場發展,作為受害者,我們當然有權利要求法律保護我們。”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律師說道。
“分明是你們惡人先告狀!”方紹舅舅耐不住性子,破口大罵,“不要臉的東西,倒打一耙。”
“倒打一耙?那你們倒是拿出證據來啊,不拿出證據,小心我告你誹謗。”律師冷笑一聲,“等著吧,這只是個開始。”
緊接著好幾天,洛先生明白了那位律師口中所說的是什麼意思,有人開始惡意操盤洛家的股票市場,低價拋售,高價買入,一時之間,許多散盤都亂了,就差主盤了。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她知道,這群人的目的一定不簡單。
“說句實話吧,我們其實不想和洛家對上,可誰讓你們和方家合作了呢,敵人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敵人。”律師擺擺手,沒再多說,轉身就走。
洛先生一時之間拿不準主意,就去找了楚清眠。
楚清眠靠在椅子上,聽著洛先生的問題,眉頭微蹙。
“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是誰了,你先回去吧。”
“到底是誰!”
“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吧。”楚清眠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洛先生抿抿唇,起身就要離開,剛剛走到大門口,他就又被沈昭喊住了。
“洛叔叔,要不要坐下來和我喝杯茶?”
洛先生看著面前笑意滿滿的沈昭,稍微猶豫了一秒鐘。
“有關於洛錦的事情,我想和你討論一下。”
“茶,我就不喝了,你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洛叔叔,我聽說你和夫人的感情很不錯吶。”
“嗯。”
“可我聽夫人說過,她和你好像也是聯姻啊,真好,明明只是聯姻,卻也能幸福恩愛,兩個人肯定都為了這場婚姻犧牲了許多。
……包括夫人的初戀吧?抱歉抱歉,我可沒有要嘲諷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問,你就真的敢保證,洛夫人心裡真的對初戀沒有一絲留戀嗎?”
洛先生聽到了這些話,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無錯書吧“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有些夫妻在一起幾十年,卻摸不準對方的心思,有些夫妻卻能透過一個眼神,就明白對方內心所想。
我和她,不需要那麼多的狡辯,我能理解她,她也能理解我。
大家都是成年人,誰的心裡都有一個曾經捨不得的人,那又有什麼關係?我高中時還和我女朋友約定了終身呢。”
“你們都是理智寬容的人,可你敢保證……你的女兒也能遇到像你一樣寬容的丈夫嗎?”
沈昭緊緊盯著他。
“洛先生,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這麼寬容,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洛夫人一樣,能夠坦然放棄一切,乖乖遵循上流社會的聯姻規則。”
“我能保護洛錦。
“即使有你的保護,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婚姻的糾紛會磨滅她的天真,摧殘她的幸福,毀掉她過去的期待。
而你,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孃家人而已,你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
沈昭反問,“錢和家主之位的傳承,就這麼重要嗎?”
洛先生沉默了。
突然間,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我好像明白為什麼剛剛楚清眠不願意告訴我真相了。”
“什麼?”
“沈昭,你很年輕氣盛,卻缺乏狠辣,你狠不下心去對待自己的親人朋友。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讓所愛之人痛苦,你就能明白我現在的心情了。
到時候,希望你也能反問自己,某件事,對你而言真的就這麼重要嗎?”
“洛先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還需要考慮考慮。”洛先生頭也不回的走了。
沈昭站在原地,直到楚清眠的聲音將他的思緒喊了回來。
“發什麼呆呢,呆子。”
“沒什麼,剛剛和洛叔叔聊了幾句。”
“嗯,你們聊了什麼?”
“哇,你問得真多,不是說好了互不打擾嗎?”
“再不問你,你是不是就要瘋狂給洛家潑髒水了?”楚清眠表情嚴肅,“婚期在即,你卻讓他們背上官司,丟不丟人。”
“人生在世,丟臉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這一件。”沈昭聳聳肩,“你真覺得這件事是面子問題。”
“不是面子問題是什麼?”
“是對洛錦未來婆家的試探。”沈昭微笑,“就算沒有這件事,洛錦的婚姻也不會有面子。”
遇人不淑,指的可不只是遇到了人渣老公。
“什麼意思?”
“唉,看來你這位大資本家瞭解商業,卻不瞭解一個家庭的內部關係。”
沈昭解釋道。
“兩面三刀,自以為是,忘恩負義,吃裡扒外,哪一項不是小人性格?而方夫人他們就是這種人。
在爭奪家主之位時,你們當然能幫洛錦,可當她在方家做富太太時,需要獨自面對,你們能幫到她什麼?”
到時候楚清眠再插手,就是攪和人家夫妻關係了,照樣不佔理。
“你……真是強詞奪理,太會臆想了……”楚清眠搖頭。
“楚清眠,如果有一天,洛錦跪在你面前求你,你會不會心軟?”
“……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好啊,那就看看吧。”
楚清眠強壓下心中古怪的感覺,不知為何,她有些不太敢去看沈昭的眼睛。
他那雙淺色的瞳仁裡,藏不下多餘的情緒,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有什麼話,就要說什麼話。
“我真的很難理解你。”她開口。
“如果你要試著瞭解一個人,就要先學會敞開心扉,而不是想辦法把那個人的心剖出來看看。”
楚清眠沒有說話,而是緩緩轉身,一步步離開。
沈昭望著她的背影,陽光穿越槲樹的葉片,灑在她的肩頭。
槲樹長得並不好看,彎彎曲曲,枝幹上結著疙瘩,生長速度緩慢,不如梧桐美麗。
可他記得,槲樹的葉子是一味藥材,是吉祥安康的代表。
“喬賀白,對外稱病吧,最近我不想見到任何人。”
喬賀白微微偏頭,“那洛錦的婚禮呢?”
“……不去了。”
他沉默良久,但最終還是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只是一個助理,楚總讓他做什麼,他就得做什麼。
第二天,楚清眠又病倒了的訊息又一次傳遍了京城家族的耳朵裡。
不少人嘖嘖感慨,但還是能夠理解。
她的身體一向差勁,即使結了婚,看起來好像比以前健康許多了,但內裡的虧空是短時間無法補齊的。
“什麼?!楚清眠不來參加婚禮了?!”
洛錦得知這個訊息後,心底猛地一顫,跌坐在沙發上,怔怔地盯著牆上的空白。
“乖孩子,媽媽在呢。”洛夫人心疼極了抱著她的肩膀。
洛錦吸了吸鼻子,眼眶變得更紅,剔透的淚止不住的打著轉兒,胸腔起起落落,盛滿了難以置信的崩潰。
“她為什麼不來了,為什麼……”
自己甚至,沒有答應沈昭,親自去找她哭著求情,只是一個人在承受著而已。
“楚清眠她身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沒關係的,我們可以給她看看婚禮錄影。”洛夫人耐心安慰。
“媽媽……”
她有許多委屈想說,可話到了嘴邊但半分也吐不出,只是宛如魚骨一般卡在喉。
洛錦擦乾淨眼淚,繼續準備,迎接自己的婚禮。
只是,她在這之前,給沈昭發了一句訊息【綿綿她真的生病了嗎?】
沈昭開啟手機。映入眼簾的就是這一句話,他微微垂下眸,打字回覆。
【老子我是重生的:對啊,她昨晚和我鬧著玩,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洛錦:“……”
早知道她就不哭了。
楚清眠這也太倒黴了吧。
沈昭不是個愛騙人的小夥子,但有些時候,為了體諒體諒別人的情緒,偶爾還是會說一些善意的謊言。
他偏頭聽著病房裡的聲音,爭執聲越來越大,甚至還夾雜著玻璃杯摔在地上的聲音。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這怎麼還吵起來了……”
他推開病房,看見了站在病床前的喬賀白,和捂著臉一言不發的楚清眠。
“你們兩個,吵什麼呢?”
“關你屁事,你給我滾。”楚清眠冷聲說道,“喬賀白,你也給我滾。”
喬賀白抿抿唇,挺直脊背離開了病房。
“你為什麼還不走。”
“留下來陪你。”
沈昭坐在病床旁,拿了一個蘋果,自顧自的削了起來,削成了小兔子形狀。
然後放進了自己的嘴裡咀嚼。
嗯……宣~
“罵喬賀白做什麼?”
“……”楚清眠捂著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開始逃避一切。
“哦,我明白了,他應該是替洛錦求情了。”沈昭咬了一口蘋果,“視而不見之人,眼下也不是什麼人。”
“……閉上你的嘴,能不能別說了。”
楚清眠抬起頭來,深棕色的眼瞳矇上了一片霧氣,雙手死死地握成了拳頭,像一隻倔強的幼貓,朝他露出尖銳的牙齒和爪子。
“我有什麼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姓楚啊!”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地方就是醫院,我無數次哭著求醫生救救我,可我更不敢去見洛錦,我知道我對不起她……”
所以她只能裝病躲在她最害怕最恐懼的地方,靜靜等待著一切過去。
一滴淚水砸在了沈昭的手背上,冰冰涼涼的。
“哭什麼吶。”
沈昭無奈的嘆了口氣,溫暖乾燥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龐,擦去了淚水。
楚清眠沒有說話,用力的撇開臉,淚珠子還掛在眼尾。
“沈昭,我真的理解不了你的行為,你到底做這些是為了什麼啊?”她緩緩閉上眼睛,“如果只是為了復仇,也沒必要做這些……”
“為了什麼?”他愣了一下,“其實更多是為了你吧。”
楚清眠的臉上露出一絲迷茫。
“我比較想看見你和你身邊的人開心的模樣。”沈昭的聲音頓了頓,“當然,老子我自己也得開心快樂,這是最重要的,你得排第二。”
楚清眠剛想說什麼,就被沈昭抱住了。
他的懷抱很溫暖乾燥,像他這個人一樣,帶著一股子剛剛曬過的被子味道,有力的臂膀攬著她的腰,彷彿要將自己的力量分給她似的,當她的一切斷裂的時候,成為支撐她一點點脆弱的避難所。
他的聲音在她的耳畔,“相互不理解也沒關係,人生沒必要一直去探討一個命題,得過且過就很幸福,你越是執著,越有可能不可抗拒的陷入迷茫。”
“但在這之前,我們想辦法讓我們愛著的人笑著走向未來吧。”
望著那雙如同她曾經兒時期待的玻璃彈珠的雙眼,她頭一次的升起了一種新的期待。
她想知道,做他眼中人的感覺。
……只是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