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行舟的問題不繞,但是很奇怪:“素聞薊都冬日霜雪,百草枯黃繁花凋零,只有三種植物會生長,諸位自當知道吧。”他從宴席中走出,站在中央,手裡拿著金樽,狂妄的不可一世。
劉君臺站出來回答:“松竹梅,此所謂歲寒三友也。”
齊行舟點了點頭,不懷好意的看向一旁的齊竹雨:“霜雪之時,為何此三者獨否?”
“其性皆耐寒,與他者不較同,孔子云: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南蠻國位置偏南,無四季分明,全年炎熱不堪,不知今日為何對這冬日植物有諸多疑問,群臣皆起疑。只有梅凌雪暗暗捏緊了手掌,她聽懂齊行舟的暗指了,當然,如今也只有她能明白。
“哼,微臣卻認為不然。”他扭過頭,向李珝行禮,但是他的目光卻緊緊的鎖定在梅凌雪身上。
“松竹梅三者,唯有竹,不可為之謀。”此言一出,百官皆驚,在大燕的文人墨客的心中,竹的代表性不亞於另外兩個。如果齊行舟只是一個南蠻野人也就罷了,可是他年少的時候來薊都當過質子,接受過漢化,他不應該連這一點都不明白。
“南蠻王初進大燕,不懂這些也是自然的。”李珝發話了,剛剛還在嘰嘰喳喳的臣子們立馬安靜下來,等待皇帝的玉言。他將齊行舟定性為了南蠻王,因此讓大家拋棄質子時齊行舟的印象;齊行舟當上南蠻王后屢次進犯中原,怎麼不可能來到大燕的疆土,說他初次進大燕時在嘲笑他不自量力,明明入侵了那麼多次卻一次都沒成功。這一套組合拳打的行雲流水,讓齊行舟沒有還手的餘地,果然他剛才志滿意得的嘴臉立刻變的鐵青,但如今也只能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他咬牙切齒的說道:“與松梅相比,竹內部空空,怎麼配與松梅為友。”梅凌雪這下徹底繃不住了,這是二哥在殿試之後親口問他們的話,他雖然有連中三元,可是殿試之後的模樣卻格外落魄。她只知道那件事和唐熙有很大關係,但是二人一直閉口不談,即使到現在,他也不會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的具體內容。只記得二哥從殿試出來後問他們的一句話。
李慕格外喜歡松竹梅三友,在南華山上時也種滿了松竹梅,就連給他們取名字都是以松竹梅為諧音的。兄妹三人也常拿三友自居,當然,他們也做到了。宋立寒為松,松常青,俊姿挺拔,以身阻風雪,他作為兵馬大元帥,經常親自提槍上陣,以身作則深受士卒尊重,就連北狄人也對這位漢人元帥背甲尊敬。北境在他的治理下,民族開始融合,兩國的矛盾正悄悄的化解,可惜,松也代表了長壽,宋立寒一生以松為我,卻違反了這個特殊的特點。
祝明霜為竹,他才華橫溢,連中三元后幾乎整個薊都的姑娘都宣傳著“非祝郎不嫁”“祝郎一笑誤終身”。竹象徵著氣節,高雅,純潔,虛心,祝明霜表面上浪蕩子的模樣,卻喜好讀書練字,他的字後來千金難求,儘管自己天賦異凜卻依舊樂於請教他人。面對如日中天的盧家,卻依舊不卑不亢,為了和陸沉魚的一句諾言,甚至去得罪了盧家的嫡長子盧文。可惜,經過罷免後逐漸變的圓滑,湮沒於芸芸眾生,再也保持不住他的氣節。
她自己,梅凌雪為梅,梅豔而不妖,卓爾不群,超脫自然。她看到了世間經常會有大難,便不願練武習文,反而鑽研起晦澀難懂的醫術,因此很少有朋友,樂意和她做朋友的,數來數去也只有崔璇璣,李瓔和陸沉魚三人。她在行醫的時候看盡了世間的苦楚,她想將自己的醫術傳承下去,因此才有了“藥經”這個想法。她的愛是無私的,是屬於天下的。
因此祝明霜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也讓她著實吃了一驚,但是她和宋立寒很快的給好了答案。
“微臣想,梅貴妃娘娘應該會知道這個答案。”齊行舟不懷好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就在她沉思的時候,有很多臣子來回答這個問題,可都是差強人意。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李珝變開口說話了,自帶的帝王威嚴讓齊行舟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南蠻王有何資格質問朕的貴妃。”
梅凌雪伸手阻攔李珝繼續發洩他的怒意,要是讓附屬國看到樂子就不好了:“既然南蠻王想知道,本宮就回答這個問題。”
她輕移蓮步,緩緩地從高臺上踱步下來,冷冽的眸注視著齊行舟:“惟空空,故能為松梅之友,所謂此中空洞常無物,何止容卿數百人也”祝明霜在朝堂上的日子並不好過,面對奸佞只有內心空空,才能成為松梅之友,共謀大事。這就是所謂的這其中空洞沒有凡世之物,何止容納幾百小人。竹的胸襟開闊,才能包含清泉。
當然她清楚的注視到齊竹雨聽到這句話時霎的抬起頭,空洞的眼神忽然包含了一層柔和的光,只不過短瞬即逝,很快他又低下頭。
齊行舟的表情從震驚變成了滿意,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李珝趕快下來護住了梅凌雪,群臣也跪在地上打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鬧劇很快就過去了,所有人都將這件事當成了南蠻國示威失敗,被大燕打的換不了手,只有梅凌雪覺得怪怪的。宴會結束後,她揮退了宮人,自己一個人在御花園裡走走,不知不覺便走到當時和麵具男對峙的地方。旁邊一大叢紫丁香依然在風中搖曳,裡面應該很容易藏人吧,她想到,不知為何有了一種撥開花叢的衝動。
還未等撥開,花叢中便伸出一隻細白的胳膊,一把將她拉入隱秘的花叢,她本來想疾呼喊人,沒想到那人還把她的嘴捂上了。她努力的掙扎了幾下,可都是徒勞,她抬頭看上去,竟然是齊竹雨,他此刻似乎很痛苦,手上赫然有一道清晰可見的蠱紋,看來那面具男正是齊竹雨。
“救——我——”他嘶啞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