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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喜錢大姐

為了補倉,我從銀行貸款和個人高利貸籌資15萬,再加上從親屬手裡借的錢18萬多,在股市裡一共放了30多萬,作為我們小家小戶的,還是第一次舉這麼多債,那可是2007年啊,這些錢在丹江市裡可以買三棟樓房,自己想想都感覺害怕。

從530暴跌以來,這兩個月股市是萎靡不振啊,漲一天跌一天的,弄得我就像坐電梯一樣上下折騰。貸款有利息還有期限,我是期盼著股票快點漲啊,等漲了把本錢還銀行。

平靜的生活全被慾望打穿,天天盼漲可偏偏天天跌,整天提心吊膽的,總怕本金虧沒了。不僅擔心本金,更主要是怕我老公知道我借這麼多錢進入股市。如果他知道了,那可就完了。

我和老公是同學,中專畢業以後分配到兩個不同鄉鎮工作,由於我們都是學同一個專業的,工作自然就是一個口的,所以經常到縣裡開會時相遇,局裡的大姐姐們知道我們倆是同學關係,就有意給往一起撮合,都是大齡青年,同學又相互瞭解,而且小夥子長得挺帥的,配我是綽綽有餘,可唯一缺點就是家裡兄弟姐妹多,年幼喪父,家庭條件不好。我呢也不是標緻美女,唯一優點是有學歷有工作,給我介紹物件不是很醜就是工作不固定,反覆考慮,感覺人窮點不是大毛病,畢竟我們倆都有正式工作,月月開資也能生活。

初入社會,什麼事情想象的比較簡單,我們的婚禮非常簡單,類似於現在的裸婚。婚後是一窮二白啊,沒有煤沒有柴火,結婚一個星期還睡涼炕,這個月買鍋蓋,下個月買鍋簾子,就這樣邊生活邊置辦生活用品。

先天經濟不足造成後天生活的艱難,所以我一直想多掙點錢改善生活狀況,可是又沒有什麼來錢道,一個月不到一百元的工資,孩子送幼兒園就得六十塊,孩子零食加上水電費、人情往份的開銷,生活過得緊緊巴巴的,結婚好幾年都沒有添一件新衣服。

我老公在這樣家庭長大的,生活非常節儉。他從小到大也沒見過幾萬元錢,現在我借款30多萬炒股,他要是知道了根本承受不起,膽子小的要命,整天規規矩矩上班,每個月掙那一百元死工資。

一個家庭,如果女人能忍受生活的拮据,任勞任怨的熱愛生活,這個家庭就會溫馨和諧的。如果女人嫌棄丈夫沒有能耐掙不來錢,不願意過窮日子,整天吵吵鬧鬧的,這樣家庭早晚得分離。

咱自己選的丈夫,自己選擇的生活,再苦再難也要堅強,努力賺錢讓生活好起來,這就是我的想法。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發啊!光值死工資,啥時候能翻身,所以接觸到股市,我就認為這個可以掙錢,我想透過股市改變生活。

想法很豐滿,現實很殘酷。折騰好幾個月不但沒掙著錢,反而把生活節奏攪和稀爛。白天上班慌慌張張的,有點時間偷偷看看股票是漲了還是跌了,漲了心裡踏實點,跌了心裡就堵的慌;下班回家小心翼翼的,生怕老公不高興,上電腦偷偷看股票,怕老公問我股市有多少錢,賠了掙了的,正在電視上看股評呢,他一回來我就趕緊換頻道,感覺像做賊一樣;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著覺,總在想明天股票能不能漲。從來沒有過的精神折磨,心裡默默祈禱,神啊仙啊!快讓我的股票漲起來吧!等漲了把本錢賺回來,還上外債就不想再炒股了。

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既然進入股市,既來之則安之,就得想辦法掙錢啊!晚上躺在床上睡不著覺,就想起那個證券營業廳發喜錢的大姐,人家命真好,股市裡掙了20多萬,還從高點減倉出局,真是高手啊!怎麼能聯絡上喜錢大姐呢,跟人家學習學習,取取經啊!

第二天,我找到證券公司的朋友小戶,讓她幫我查一查喜錢大姐貴姓以及聯絡方式,幾經周折,證券小戶幫我找到了喜錢大姐。

喜錢大姐姓趙(咱還稱呼她喜錢大姐),在地下商業街賣服裝。於是我委託小戶幫我約喜錢大姐吃頓飯,一方面認識一下,主要還是想取經。

喜錢大姐白天需要看床子賣衣服,沒有時間出來,所以我們就約在晚上見面,在商業街那邊定了一個餃子館。

我早早到了餃子館等喜錢大姐,大約五點半左右,喜錢大姐和小戶一起進來了。只見喜錢大姐身穿咖啡色的風衣,外系一條白色的絲巾,一副乾淨利落的樣子,說話也聲音洪亮,給人一種雷厲風行的感覺。

我把喜錢大姐和小戶讓到屋裡落座,把菜譜遞給大姐點菜,大姐笑著說:“你點吧,點啥我都愛吃,少點夠吃就行,別浪費了”。我笑著說,咱們一個人點一個,我先點一個鍋包肉。喜錢大姐笑笑說:“好吧,感謝盛情款待,我點一個家常冷盤”。小戶點了一個地三鮮,我說不能三個菜,再點一個,這時候服務員小姑娘笑著說:“我推薦一個本店招牌菜,醬燜嘎牙子魚吧”!我說:“好,有魚有肉,有青菜,營養搭配好”。

在等上菜的間隔,我們就開始聊起來了。證券小戶單刀直入主題,跟喜錢大姐說我要結交大姐,就是想跟大姐學習股票知識。

大姐說,我可不是什麼老師,教不了你股票知識,但我的經歷很坎坷,說出來可以讓你少走彎路。

喜錢大姐姓趙,當年49歲,以前在市紡織廠當個小會計,老公是鐵路看火車道口(也就是火車和汽車公路交叉口,看路口負責放杆的)。在1998年紡織廠改制,喜錢大姐就下崗買斷工齡了,她老公所在的鐵路部門天天考試,她老公沒啥文化,以前看路口工作簡單,火車來了就放杆,火車走了就抬杆,機械運動。後來鐵路用電氣智慧控制,不用人工開杆了,她老公就沒有工作崗位了,其他崗位都需要考試,她老公文化不高,幾次考試都交白卷,單位也沒辦法安排他工作,鐵路領導就找他談活,讓他提前退休(假病退),病退工資自然是少了不少,但是也沒有辦法,如果他不同意就被淘汰下崗,所以無奈只能選擇假病退。

工作的變故,喜錢大姐和丈夫都在家待業,沒事大姐就出去溜達轉轉,想再找一份工作,可偏偏溜達到證券公司門口,她看見門上貼了一個招保潔員的工作,一天打掃兩遍衛生,一個月工資120元,就這麼喜錢大姐就進入了證券公司,正趕上1999年一波小行情,大姐就把紡織廠買斷工資15000元投入股市。

在股市裡一開始還掙了點錢,2000年以後股市就走下跌之路,喜錢大姐也不懂股票,經常去大戶室裡看大戶買啥股票,她就買啥。當時大姐買的是四川長虹,這個股不錯,很快大姐15000元變成30000元。人要是一掙錢啊,心裡就開始飄起來了,膽子也大起來了,把老公工資也買上股票了。她家的親屬知道她在證券公司上班,以為有內幕訊息,非得把5萬元錢拿給喜錢大姐幫助炒股票,說是掙了錢五五分。喜錢大姐感覺到大戶室裡有個姓李的小夥子, 悟性挺高,每次告訴大姐的股票都掙錢,喜錢大姐覺得跟小李要個股票買就行了。

小李炒股票挺激進,敢追漲殺跌。小李告訴大姐買一支股票叫億安科技,當時可是大牛股啊,長得非常好,幾個月就從五六元漲到成120多元,喜錢大姐是60多元買的,本來漲到120多元,翻倍了,應該賣出了吧,可是小李說不著急賣,這個股能漲到200元以上,喜錢大姐一聽,股票不能賣繼續漲 ,誰知道惡夢就從這裡開始,這支股票漲到126元以後就一路下跌啊,本來可以掙翻倍,最後把利潤跌沒有了不說,本錢也損失一大半啊!

這時候,洗錢大姐的親戚來家裡要錢了,本錢都賠一大半,怎麼辦?親戚坐家裡不走了,哭哭啼啼的,說是退休養老的錢,沒有了不行,要死要活的。喜錢大姐老公一看,急眼了,跟喜錢大姐一頓打罵,說這日子不能過了,堅決跟敗家娘們離婚。

親情、愛情在錢的面前,一文不值啊!喜錢大姐是個剛強的人,把手裡的股票賣了一些,又跟父母借了一些錢,把親戚的5萬元還上了。老公從此就天天喝酒耍酒瘋 ,天天罵罵吵吵的 ,喜錢大姐實在受不了就同意離婚了,房子給她老公了,炒股外債歸喜錢大姐。

就是在那個2002年的第一場雪,喜錢大姐拎著行李,領著12歲的女兒離開了家。她淚流滿面,淚水在臉上流淌,在臉上結霜,呼嘯的北風,皚皚白雪,步步艱辛走在大街上,悽慘的景象不亞於紅樓夢裡王熙鳳被草簾卷出去的場面。她坐在昏暗潮溼的出租屋裡,放聲大哭,她說:“她不怨誰,不恨誰,只覺得命運的安排吧,如果當初不下崗,現在還是個小會計 ,如果那天不進證券公司當保潔員,也不能接觸股票,如果……,人生沒有如果,人生沒有彩排, 每一天都是現場直播,事已至此,只有努力活下來, 別無選擇”。

喜錢大姐邊說邊流淚,我聽得腦袋瓜子嗡嗡嗡地,渾身直冒汗。

這時候菜上齊了,我問大姐喝什麼酒,她說她原來滴酒不沾,後來的坎坷她開始抽菸,也開始喝酒了。她說來一瓶劍南春吧,我把酒給她倒滿杯子,她輕輕的抿了一口,說好酒。

喜錢大姐夾了一口菜,繼續說。她跟女兒在出租屋住,房子四處透風,屋裡牆上白花花的霜,也沒有什麼吃的,她給女兒煮了一碗清水掛麵,自己啥也沒吃就躺下了,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想這日子還得過下去啊!

股市不好,證券公司也交不起房費了,大戶室人都走光了,散戶大廳也沒有人,屋子也不用天天打掃衛生了,喜錢大姐又一次下崗了。

正趕上丹江市地下商業街招商戶,喜錢大姐租了一節櫃檯,找朋友幫忙貸款,到遼寧丹東市進了一些布匹、錦緞子被面褥面開始賣,自己坐火車去進貨,不捨得錢買臥鋪,就往座位底下地板鋪一塊塑膠布,鑽進去睡覺,火車25個小時才能到丹東,上完貨揹著上車,一旦上多了貨就一件一件地往火車站上倒,其中的辛苦不是人受的。這些辛苦都沒有打敗她,而是一件事讓她悔恨終生。

喜錢大姐天天早出晚歸,她的女兒自己在家,吃不上飯,屋子裡又冷,孩子得了重感冒,去醫院打了幾天針,發燒一直不退,然後去省城醫院一檢查,孩子得了白血病,這如晴天霹靂一樣,白血病是不治之症,而且治病需要大額現金,但喜錢大姐堅持給孩子治病,又借款去北京兒童醫院治療了八個月,最終孩子還是沒有治好,她強忍著悲痛把孩子火化了,埋在郊外的一顆大樹下,她回家後一病又是三個月。說到這裡,喜錢大姐已經哭出聲來,我和小戶也是陪著流淚,我也是第一次聽到人生竟有如此坎坷,我也是上了一堂人生課。

喜錢大姐擦乾眼淚接著說,老公也離婚了,孩子也死了,自己還得活著啊!她強忍著痛苦,又去地下商業街賣布匹,賣衣服。風裡來雨裡去的,自己掙了錢把借的饑荒都還上了,又攢了一些錢。

到了2005年,中國股市進入了最黑暗時刻,喜錢大姐說:“她雖然離開股市,但一直關注股市,她還希望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她以前關注的股票都從二三十元跌跌到二三元錢了,感覺有投資價值”。於是她就進場買股票,她買過中信證券,還有中國石化、深發展、萬科A等股票。

我問大姐你怎麼選的股票,她說:“我就選有名的,中信證券是最大的證券公司,中國石化我們都能看見,加油站天天有車排隊加油,要掙錢買發展,這都是順口溜了,萬科是最大房地產開發商”。

她說:“我就是靠這些股票翻身掙錢的。以前在證券公司,天天追漲殺跌的,現在我也沒有時間買賣了,就捂著掙錢吧,所以牛市來了就是捂票,別瞎折騰”。

我又問:“大姐,你怎麼知道530要跌了”?

喜錢大姐哈哈大笑:“哎呀,妹啊,我哪有那麼能耐,知道530要大跌啊,我是看新聞聯播,管理層已經透過各種方式發了八道金牌警告風險,散戶不聽啊!央行四次提高存款準備金,兩次提高貸款利率,證監會兩次提示股市風險,我就感覺不太好,炒股票也要關心政治啊!再說了,證券公司以前都空無一人,現在人滿為患了,說明股市太熱了,我就吸取上次的教訓,這回堅決落袋為安”。

這些我聽了直眨巴眼睛,我真是股市小白啊!啥都不懂,敢拿這麼多錢進股市,典型的傻白甜。

她說:“這幾年我經歷的事情太多了,讓我看清了許多人、許多的事啊”。

我又好奇的問:“你現在掙錢了,姐夫應該跟你復婚了吧”!

喜錢大姐又哈哈笑了起來,說:“你真問對了,我掙了錢以後,把欠的錢都還上了,然後又買了70平米的樓房,然後他來找我說復婚,我拒絕了”。

“為什麼”?我又問。

“沒有為什麼,一切都過去了,破碎的鏡子還能復原嗎?我女兒還能活過來嗎?不是他把我們娘倆攆出家門,我女兒能沒有人照顧得病而死嗎?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一個男人選擇逃避,我困難的時候他拋棄我,我輝煌的時候有他什麼事啊”。說到這裡,喜錢大姐又淚如雨下,我後悔不應該問這些讓她不堪回首的往事,我趕緊遞過去毛巾,然後安慰到,“大姐,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好了。”

喜錢大姐說:“我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 ,不幸是我遭到的磨難,幸運的是我又站起來了,又活過來了。”

她說:“我剛才說證券公司那個小李,他直到現在也沒有站起來,那次他也虧得傾家蕩產,後來他得了抑鬱症了。”

股市就是故事,玩好了就是故事,玩不好就是事故。

這頓飯吃的,喜錢大姐悲喜交加啊,酒也沒少喝,淚也沒少流。

我呢,只覺得後背涼颼颼的冒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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