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調看似不疾不徐,卻藏匿著一絲緊張。
她沒有十足的把握。
但封宴在封家的這些年理應是過的不算太好,否則怎麼封氏還要一分為二,封宴掌了一半權利。
只能說明封宴在封家還有勁敵。
露馬腳這種事,越少越好。
譚知羽在賭。
清晰明亮的眼眸落在封宴幽黑低沉的視線裡,男人莫名想起五年前的某個場景。
那還是他尚未被譚家完全接受的時候。
彼時他怕人,譚家旁支眾多,每回來他都是將自己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可有次意外不幸被一旁支的孩子發現。
對他言語欺凌還不夠,還想對他動手。
是小小的譚知羽將他護在身後,哪怕是最後引來了長輩,她的言辭也依舊犀利,維護他時脊背不曾彎過半分。
他很早就知道她的韌勁。
封宴摩挲著她纖細的手腕,眼睫垂了幾分,看不清情緒。
隨後,拿過她手中的策劃案。
譚知羽暗地裡鬆了口氣。
見他一頁一頁的翻過去,看起來算是認真,她緩緩開口。
“這個策劃案雖然聚集了我們公司的所有創意,但還是比不上封氏這種大公司,如果封總覺得有什麼不足之處,我還可以再會前改一改。”
話音剛落,封宴就合上了策劃案。
狹長深邃的眼睛懶散的盯著譚知羽,目光在她白淨的臉上逡巡了片刻後,視線下移到她隱有痕跡的脖子上。
“不錯。”
惜字如金。
譚知羽望著他勾起的薄唇,似笑非笑的弧度。
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
也許是一見面就劍拔弩張,這一回封宴如此溫和,她一時有些沒適應。
愣了一瞬後,譚知羽拿回策劃案。
“既然封總覺得沒什麼問題,那就期待我們之後的合作。”
說完,她開門出去。
回到主管那兒,在主管的詢問下,譚知羽還是將封宴的話原封不動的轉述了一遍。
主管一臉欣喜,高興的承諾著如果達成合作就再破例給她漲工資。
譚知羽彎了下唇,沒說話。
-
封氏跟譚知羽所在的小公司的會議本該寥寥幾人就可以,但譚知羽走進會議室的剎那發現完全不是。
在座的各個西裝革履,年紀都不輕。
粗略過目,應有二十餘人。
譚知羽握著策劃案的手下意識收緊。
跟著主管坐下,她如同在家演練了無數遍那樣開始介紹這份策劃案。
聲線清冷,不疾不徐。
每一步的措辭都很嚴謹。
“所以我認為這個專案最重要的不是如何進行人文宣傳,而是在於改造地理環境,並且關於代言人我有更好的人選推薦。”
無錯書吧譚知羽點選滑鼠,下一頁ppt繼續出現。
只是還沒等她接著說,封宴便開了口。
嗓音低涼,目光透著淡然的犀利。
“這就是貴公司的方案?”
封宴搭在桌上的指尖沒什麼節奏的敲了兩下,隨即勾唇,眼底卻捕捉不到半分溫和,“是不是太小兒科了?”
譚知羽面色一滯。
數雙眼睛都聚焦在她身上。
“這只是前期,後期——”
“前期都沒辦法打動我,談什麼後期?”
封宴目光淡淡的睨著她,“你當我封氏做慈善呢?”
坐在封宴身邊的那些管理層級別的一個個的開始數落這份策劃案的不足之處,到最後,竟無一絲可取之處。
譚知羽握著策劃案,看著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語,腦袋裡就像是有無數只蒼蠅嗡嗡作亂。
良久,會議室才在封宴的抬手下得以平息。
男人似笑非笑的盯著她,姿態懶散的靠坐在椅子上,問的輕巧:“貴公司打算怎麼辦?”
譚知羽剛想出聲便再度聽到封宴低沉緩慢的嗓音。
“封氏既然與貴公司合作,貴公司便有可取之地,但譚小姐屬實令我失望,這份策劃案如若做不成,那麼封氏在貴公司上浪費的時間該怎麼算?”
譚知羽呼吸重了重。
這是在逼著她承受這件事並且還要毫無怨言。
她遲遲不說話,主管拉扯著她的袖子,不斷給她使眼色。
半晌,譚知羽垂下了眼睫。
聲音很輕。
“封總放心,我回去會重新做一份,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封宴臉上散漫的神色稍微斂起。
“就在這兒。”
她一愣,沒明白。
只見封宴那張薄唇再度掀起,“封氏的團隊向來精益,與譚小姐配合也省時間,譚小姐以為呢?”
封氏的團隊哪怕單拎一個出來都是優秀人才,她要是不應,恐怕過不了兩天行業裡就都是她的笑話。
譚知羽根本就沒得選。
盯著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她忽然明白從頭到尾就是個局。
封宴從來都是下棋的人。
她作為一個棋子,封宴要她如何動,她就得如何動。
半分反抗不得。
答應了封宴,譚知羽就被主管留在了封氏。
封宴讓助理把她安排在最靠近自己辦公室的工位,以方便方案的交流溝通。
對於譚知羽的出現,公司裡不少人都帶著有色眼鏡。
她卻也只能裝作看不見,想辦法儘快完成這份策劃案。
-
隔日是週末。
譚知羽前一晚就跟師兄裴朗約好了去給他作畫。
清早起來隨意收拾了下,她便打車趕了過去。
是個挺繁華的地段,她險些迷了路。
到了裴朗家裡,譚知羽才發現別墅裡不止裴朗一個人。
他辦了個小型聚會,好些個生面孔裡竟然還有封宴。
男人坐在露天花園的奶白沙發裡,眉眼間隨性肆意,手裡拿著杯酒,猩紅的酒液在陽光的映照下鮮明惹人。
譚知羽站在原地,分明是個溫暖的天氣,手腳卻沒什麼溫度。
他們怎麼會認識?
什麼時候的事?
裴朗見她發呆,以為她是因為見到生人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給她熱情的介紹。
一圈下來後,裴朗拉著她的手腕往一邊走。
。
“我今天也是一時興起,原本家裡只有我一個的,都是些狐朋狗友,你要是實在放不開就坐在這裡作畫好了。”
裴朗把那些用具全都拿出來,“畫筆之類的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你想畫什麼都成,只要畫面裡有我。”
男人看向她的目光溫情而柔和。
譚知羽像是被燙到一般挪開視線,不動聲色的抽回自己的手,拿過畫筆,垂著眼睫柔軟一笑。
“沒事,師兄不用管我,等畫作好我會幫你收好。”
低低軟軟的嗓音,像春風拂過湖水,帶過粼粼漣漪。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的封宴眼裡,男人微微仰頭,將杯子裡的紅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