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在那裡看了多久了。
趙叔第一反應是起身,雙手沁滿了汗水,他隨意的在身上摸了兩把。下意識是覺得自已在秦昭然面前露怯了,可他很快的反應過來,現在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不會明白他這古怪行徑是在做什麼。
趙叔也就是笑笑:“雖說睡了那麼久,但身子也好些年沒好好動下了,可還適應?要不要在多休息會?”
秦昭然沒說話,往前走了兩步,站定。他站在趙叔旁邊,看著面前的庭院。枯枝冷風,吹的哪裡都嘔啞作響,腳下的土地,裂痕遠遠的蔓延至他的腳下,找不到那源頭,那裡都是摧枯拉朽,衰敗的模樣。
這樣的風景,愣誰身處其中都無法覺得身心愉悅,好似全身上下血管都繃緊,秦昭然嘆了口氣:“趙叔,你說這天,要是能有一場暴雨突至就好。”
趙叔已經看慣了這樣的景色:“會來的,遲早會來的。”
這持久不來的雨,像是被拉長成滿月的弓箭,箭在弦上,對這片土地,對夏宜,都已經刻不容緩。
有風經過,捲起不知從哪裡刮來的落葉,飛到制高點之後只能無奈落下。周圍因為沒水,便也沒什麼鳥獸蟲,這片土地好像真的已經死去,又好像,這死一樣的寂靜,不過是一場荒涼的預兆。
畢竟,災難來臨的前一刻,總是壓抑沉悶的,總是安靜的。空氣裡裹挾的灰塵好似跑進了肺裡,連呼吸都是件費力的事,更別說說什麼話了。
“趙叔,你剛才……是在算卦嗎?”
趙叔頷首,又詫異的看了秦昭然好幾眼,秦昭然知道他露出這種神色的原因,淡淡道:“我只是看你的樣子,總覺得有幾分熟悉,但是還是想不出來。”
趙叔收回目光,心裡才泛起來的浪潮還沒來得及翻湧就化作漣漪而去。他重重的嘆了口氣:“秦先生猜的不錯,我是在算卦,就是在算這下一場雨在什麼時候,可是我幾乎算了一宿,還是算不出來個結果。”
傍晚時分,他就要給徐遲召交差了。
可是開頭算卦就沒算出個所以然來,之後當真還能算出來嗎?
秦昭然沒說話,嘴角卻微微揚起來,目光平而淡的看著眼前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景緻,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多得的事物。
趙叔疑惑:“秦先生這是看到了什麼?”
秦昭然搖搖頭:“也沒什麼東西,只是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些支離破碎的畫面來,突然想起了很小時候,跟著阿孃去了他國,也看到了許多從前看不到的景緻
我記得有一次去到山林田野間,去的時候正是夏日,卻發現農民都在收水稻,那時十分詫異,尋思著這稻穀一般不都是秋天收穫嗎,為何他們這麼早早的就開始收割了……”
趙叔注意力不在秦昭然說的事上,“看來秦先生你在一點點的想起從前的事,或許那位姑娘知道了會……”
會高興。
趙叔頓了頓,想起之前他在燭火前看到女子恬靜的面容。
她看向人的眸子裡很溫柔,像是隔山望水,可當燭光在她瞳孔裡搖晃,山河都好像變得破碎起來。兩種情緒在她眼眸裡夾雜,各佔著南北兩個天涯,一邊是希望他餘生安然,一邊,又是滾滾的仇恨。
她希望他放下,安度餘生,可她自已卻無法放下。
她掌心的脈絡其實很明顯,中間似乎發生了什麼,有懸崖般的天塹,可在看過去,會發現原先空白的地方又伸長出很多枝丫似的紋路,不斷翻轉來回,似乎又和什麼東西重新聯結在了一起。
秦昭然沒深究他的話,只是自顧自的說:“後來我問了當地的農民,原來什麼都是要講因地制宜的,雖說這大江南北的稻穀,無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最後吃到嘴裡的味道也就那一個滋味,可每個地方的水土都不一樣,所以一樣的種子,到了不同的地方,抽芽的時間不一樣了,成熟的時間便也大不相同。”
趙叔聽到這裡眉峰攏起,腦子裡似乎多了一絲光線在盤旋,領著他去往更深更廣的地方去。像是突然明白了過來,趙叔猛的一拍手:“我知道了!”
著急起來便難顧其他,趙叔看著秦昭然:“天還沒亮,秦先生你不如再去睡會好好休息下,以後醒著的日子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