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的晚上，二環興盛金融街CBD某幢樓某辦公室。
“你到底什麼時候有空見一下我妹？”季安廷拍了下電腦前那人的肩膀。
“不了。”黎澤頭都沒回，只是推了一下護目鏡，象徵性地按了幾下眉心，又活動了一下手腕，“今明兩天測試能跑完，不休息。”
“哎，你說你年紀輕輕就過勞，這樣不好不好……”季安廷顯然很瞭解黎澤的風格，也不再繼續勸說。
不過還真是可惜。季安廷想。
一直盤算著找機會把這隻超級潛力股介紹給自家妹妹，這次又錯過了啊。
而此時的黎澤已經換了位置。他坐在另一臺電腦前，敲下了鍵盤上的回車鍵。
青軸鍵盤的按鍵被觸發，在只剩他一人的空曠辦公室裡發出咔的一聲，很清脆，還帶著迴響。
螢幕上出現一隻套著衛衣的小松鼠，毛茸茸圓滾滾，可愛到不要不要的。
小松鼠左邊的耳朵上還帶著一朵小粉花，看來是個女孩。
她瞪著琥珀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螢幕之外的黎澤。
和他所在的世界。
“你還有這種愛好？”季安廷看著萌動的小松鼠吹了個口哨，“以前都不知道你還會做小動畫。”
“隨便做的。”黎澤視線對焦螢幕上的小松鼠，注視許久後竟然出現了類似看三維幻圖的錯覺。
小松鼠消失了，螢幕裡變成了沈冬笙美美的小臉，然而她不僅沒有笑容還神情哀慼。
對了，那天她彈鋼琴的時候……看起來很難過。
而沈冬笙從練習室離開之後一直沒有迴音。
明明給過她電話和微信。
昨晚忙到現在連學校都沒再回去，自然也就忘記了先給沈冬笙發資訊問問情況。
他對她的舉動很在意，卻想要主動詢問都找不到緣由。
而現在那個比較適當的時機顯然已經錯過了。
很想弄清楚她為何不開心和消沉，然而他更清楚現在的自己沒有立場。
目前為止兩個人的關係只能算“認識、不熟、或許互有好感。”
她喜歡自己，最起碼是有特殊的好感。
這是黎澤可以確定的，絕非自作多情。
可她似乎習慣性地在心理上與人保持著刺蝟對刺蝟的距離，必定不會對一個“認識而已，好感而已”的人有更多表露。
因此想要一探究竟勢必還很遙遠。
黎澤自認為不是共情能力很強的型別，甚至可以說對絕大多數人事物都採取無視態度，或者漠不關心。
他19年的人生裡很迫切地想要去了解的人目前只出現過兩個，卻都一樣的令他感覺心靈上難於接近。
第一個是自己的母親，第二個……
他看著螢幕裡對自己微笑的胖乎乎的小松鼠，俊秀的眉峰微微蹙起，眉心很少見地出現一點淺淡的紋路。
沈冬笙，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表象有點奇葩的漂亮小學妹和他的母親完全不是一路人，不妨去嘗試著再接近一些。
晚上10點，沈家。沈秋笙的房間裡。
沈秋笙難得回了家也沒忙工作，姿態慵懶地靠在沙發一端。沈冬笙則是穿著一套粉撲撲的小恐龍珊瑚絨睡衣趴在沈秋笙的床上。
兄妹兩個一起玩一款新出的弱智手遊，確切的說還是沈家某分公司開發的，尚未開啟對外測試的版本。
“秋哥，這一關的boss有點不禁打。”剛結束一局遊戲，沈冬笙就把手機往床上隨便一扔，兩條腿晃悠起來，小恐龍睡衣後面自帶的小尾巴也隨著她的動作搖搖晃晃。
“等會記在紙上，下週讓他們看看數值。”沈秋笙從沙發上站起來，坐到床邊摸了摸她的頭，“怎麼又沒吹乾頭髮。”
“太長了擦到全乾很麻煩誒。”沈冬笙懶懶地應付著。
“我幫你。”沈秋笙試圖拉她起來。
沈冬笙卻只是在床上翻了個面，拒絕起來並且強調著自己懶惰的重要理由：“不喜歡用電吹風嘛。”
“……”沈秋笙認命地起再度站起來，離開床邊去找毛巾幫她擦頭髮。
沈·霸總·重度妹控·秋笙，25年的人生裡幾乎沒遇到過什麼難題，但很顯然，面對他自己的妹妹沈·懶洋洋·撒嬌耍賴·冬笙的時候除外。
“我妹最近也忙得很，就算你今天休假也見不到了。”星期六上午，還是那間辦公室裡，季安廷對黎澤表達著他做月老再次失敗的惋惜之情。
“測試跑完了。”黎澤沒有接他這句話，只是開啟抽屜取出十幾張列印得密密麻麻的A4紙，沒摘護目鏡也沒從電腦前站起來，只是轉椅換了個方向，轉過身把資料遞給他。
“真是的，你的生活太缺乏娛樂。”季安廷接過來，仍然不死心，“我剛收到Encounter全團的宣傳照，都是還沒釋出的。要不要看一下？”
“……”黎澤不為所動。
但這也不影響季安廷自顧自地站在這裡強行安利。高調炫妹。他把手機伸到黎澤面前，手指劃過螢幕，劃過了幾張照片，翻出了昨天要到的那套宣傳照指給黎澤看：“現在最火的女團Encounter，這個是我妹，是隊長。”
黎澤的關注重點完全沒在這裡，他看著螢幕問道：“剛才划過去的第二張是全家福嗎？”
“那個啊，是。年初在我爺爺那聚會，我們家，還有我姑姑全家。”季安廷隨意地回答著，“怎麼了？”
“可以看一下嗎？”黎澤很直接。
“哦，給你。”季安廷把照片劃回全家福，把手機遞給黎澤。
無錯書吧“說起來，這個全家福……”季安廷湊過來，再次指向螢幕，“你發現沒有，我們全家都不矮，唯獨出了一個基因突變的。”
“嗯。”黎澤看著他的手指落在那個“基因突變”的臉上。
沒看錯，果然是她……
照片裡，沈冬笙被季安穎和沈秋笙圍在中間，一左一右挎著他們的胳膊。她對著鏡頭抿著嘴角，頗有幾分疏離。在黎澤看來，似乎真的如同他之前的判斷：缺乏安全感。
“不過可能也怪我們，這個小表妹，名字叫沈冬笙。從小到大全家都叫她冬瓜，小冬。所以不長個，永遠小小的一隻。”季安廷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畢竟冬瓜就是矮……”
“她很有意思，很可愛。”黎澤突然就想給電腦裡做好的小松鼠加個冬瓜抱著，應該很有趣。
“你……”季安廷頓悟，“剛才不會就是看見她才讓我劃到全家福的吧？”
“是。”黎澤痛快承認。
“你認識她嗎？她跟你同校，大一新生。”
“一個學院。”
“行吧，看起來我也不用介紹你和我妹認識了，敢情我都在一頭熱……這事整的……”季安廷從他手裡收回了手機，“緣分吶，陰錯陽差。你這是對我小表妹……有點意思？”
“說不清。”黎澤回答得晦澀不明。
“孩子是好孩子，但有點麻煩……”季安廷並沒聽清他這三個字，還在自顧自繼續往下說。
“怎麼說？”黎澤摘下防輻射眼鏡，略微抬起頭，目光探究地看向季安廷。
“你怎麼突然就像審犯人一樣看著我。”就算是社牛選手季安廷，在這樣的審視下也難免有點方，“就是以前出了點事……”
“具體。”黎澤站了起來面對著季安廷，擺出準備認真長談的架勢。
“其實很具體的只有我姑姑一家人知道，我知道的就是她小學時和朋友一起被綁架過，救回來的時候受了一處比較嚴重的外傷。”
“後來她突然成了學霸，從小學連跳三級提前考了小升初，但外傷治好後又多了一個後遺症。”
“什麼後遺症？”黎澤把手裡的眼鏡摺疊起來，就算是問句也依舊語調平穩，無波無瀾。
“心因性臉盲，初中時候嚴重影響了正常生活……而且一直到現在了也沒治好。”季安廷立刻遞進說明，“確切地說，是對人相貌的記憶能力丟失了，至今她能記住的長相就僅限於她自己家和我家的人。”
“她臉盲？”黎澤的語氣明顯傳達了不信兩個字。
“這不算臉盲，而是記憶障礙。舉個例子，她特別喜歡長得好看的人，看見就湊過去，甚至尾行。但僅限於觀看。而且下一次再見到這個人她也不會有多少印象。”
“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對她確實不夠了解。畢竟我能接觸她的時間基本僅限於逢年過節……我妹妹倒是一直和她聯絡很多。”
“你真的很想了解小冬，不如下次問問我們的投資人，他叫沈秋笙，是小冬的哥哥。反正遲早也要介紹你們認識。只不過他未必願意告訴你小冬的事情。”季安廷給黎澤指了一下照片裡的沈秋笙，就把手機收回口袋裡，“沈秋笙是我見過的最妹控的人，就算小冬從來沒出過事，都對她過度保護，更別提現在了……”
沈秋笙，黎澤對這個名字算是熟悉得很。畢竟總有老師和學長學姐提到。華京大學管理學院最優秀的畢業生之一。恐怕每一個管理學院在讀的學生，都想見一見這位傳說中的沈學長。不過自己和沈秋笙的見面，現在倒真的不急。
黎澤聽著季安廷說話，突然抓住了腦內閃現的一縷光。
他終於想起來，她帶給自己的感覺，其實他曾經相當熟悉。
那是曾經的他自己。
現在他更想要自己去多瞭解一點沈冬笙，證實這個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