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晏丟下手中的棋子,黑玉的棋子摔在棋盤上,猝不及防殺亂一盤棋局。
光影晦暗之下,玉棋破裂,生路斷絕。
他慢悠悠收回手託著頭顱,懶洋洋地看著地面掙扎的瀾珠,“你應該能感受到,你沒有多少時間了,現在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你又能撐多久?”
“哈……”
疼痛的高潮過去,逐漸走向平靜,瀾珠精疲力竭地喘息著,頹喪地笑著俯躺在地上,“是啊,我還有多少時間呢。”
就算早有預料,到這一刻也會不甘心,但沒人會在意她的不甘,就連她自己都愧於產生不甘的想法。
人在做出選擇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更別提一個神,因果迴圈,她從千年前種下的因,牽連出無數惡果,哪怕咬碎牙,含著血都得往回吞下去。
沒人能幫她。
歲晏靜靜凝視著她,瞳孔漆黑濃稠,宛如幽潭古井無波,那深邃透著無人知的冰冷和一絲微弱的……憐憫。
此時此刻,看著在他身前殘喘著最後一口氣的人,竟然有一絲絲可笑的憐憫。
憐憫她的愚蠢,直到此時此刻都不知道,其實她的結局從千年前就已經定下。
那是必死的結局。
沒有人能幫她。
所以,他明明有無數次的機會能殺死她,甚至讓她這抹殘破的魂魄湮滅,可也遲遲沒動。
或許,就是因為那一絲憐憫,也可能是好奇,會不會有例外,想看看她能不能活下去。
而對她產生憐憫的另一個人,已經沉寂在塵緣塔太久了,不知是死是活。
不過秩序之神的神位還在,應該是還活著的,就是走不出來罷了。
歲晏眼裡的神情瀾珠看不清,也沒有精力去細看,她只能感覺到寂靜無聲無息佈滿整個空間,時間也被無限拉長。
黑暗中隱約夾雜著屬於她的細微的喘息,沉痛而緩慢。
瀾珠的意識越發困頓,慢慢的,她眼前景象已經開始渙散,在陷入昏迷之前,她似乎看到了歲晏那飽含深意的眼神,以及……
平靜空洞的嗓音傳入她耳中。
“……我等著和你真正見面的一天。”
這聲音很輕很輕,似有若無,他似乎叫了她的名字,但好像又沒有,以至於她甚至生出這句話不是對她說的荒謬感。
但好在她還算聽清了幾個字,無聲扯動乾澀的唇角,笑得悽然。
再睜眼似乎只在一瞬間後,她猛然坐起身,胸口沉悶,心臟處依稀還在隱隱作痛,但又感覺那麼遙遠。
她失神地望著前方,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偶,直到忽然撞進一個懷抱,才慢慢回神。
垂眸看著那人,睫毛顫動下,剪影舞動,“解……語臣。”
她的聲音沙啞乾澀,像枯朽的老木般粗糲,難聽得她自己都嫌棄得蹙眉。
解語臣忽地用力擁緊她,片刻後又鬆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眉眼處是掩藏不住地驚喜,瀾珠所有想說的話就那麼堵住,在那雙滿是期待的眼眸下化作雲煙消散,但如鯁在喉。
她只淺淺笑著,伸手去觸碰他的眉眼。
解語臣生得真的很好看,眉骨優越,又生得一雙含情眼,低眸頷首間盡是風骨,當初只第一眼她就喜歡。
指尖順著眉峰輕撫過,微涼的摩擦讓解語臣眼睫顫抖。
“守了我多久?”
微涼的指尖停留在他的眼下,撫摸那處的烏青。
解語臣捉住她的手,輕輕搖頭,“沒多久,你醒不過來,我就睡不著。”
瀾珠輕笑,身子往旁邊移了移,拍拍身邊的位置,“我守著你睡。”
解語臣沒拒絕,側身躺過去,“你和我一起。”
瀾珠卻搖頭,“我睡太久了,睡不著。”
見狀,解語臣沒再說什麼地閉上眼,一直強撐著的身體現在一放鬆,很快就陷入熟睡,瀾珠撫開他緊皺的眉心,靜靜地看著他,眼底是濃稠到化不開的悲傷和不捨。
她靠在床頭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似乎只要能看著他就已經是萬幸。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解語臣睡得很安穩,等他醒過來,身邊的位置空無一人,放鬆的精神瞬間緊繃起來,直到看到坐在梳妝鏡前的人才又放鬆。
他從床上下來,走到旁邊,“在幹什麼?”
瀾珠扣上抽屜,又順手將鎖上好,站起來把解語臣拉走,“我餓了。”
解語臣被她拉走,視線卻停留在上鎖的抽屜上,微不可察地蹙眉,回望瀾珠的側顏,話語在唇齒間輪轉,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深夜的解家寂靜無聲,只有輕微的響動從廚房裡傳來。
“咔嚓”一聲,快門按下,影象被保留住。
瀾珠坐在餐桌邊,看著相機裡的照片笑了,暖黃的光暈灑下,溫馨又安詳,解語臣挽起袖子,掛著圍裙,不像雷厲風行的解當家,反而居家又柔和。
在快門按下的瞬間,鏡頭裡的人正好側過頭含笑看過來。
瀾珠笑意融融,她似乎愛上了照相,只要輕輕一按快門,就能保留住想要的畫面,但她還是想和解語臣一起去畫一幅自畫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
她就這麼出神地想著,直到面前放下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不是餓了,還不快吃?”
瀾珠回過神,從善如流地放下相機,執起筷吃起面,還是熟悉的味道,算不得驚豔,但就是這樣平常的味道反而有獨一份的韻味。
解語臣的廚藝其實說不上多好,他很忙,平時可能連飯都來不及吃,更別提下廚。
但偶爾幾次後,也算是練出來了,比不得五星大廚,但瀾珠就是覺得怎麼吃也吃不夠。
在她還想吃下一碗的時候,解語臣攔住她,“你剛醒,吃不得太多,現在這個時間吃多了也積食,難受。”
瀾珠遺憾地收手,忽地抬眸看向解語臣,眼神帶著期盼,“明天我們一起去逛逛好嗎?”
解語臣微愣,想著她的身體有些猶豫,但在瀾珠明亮又期待的眼神下,他還是同意了。
頓時,瀾珠高興得笑了,站起身拉著他回房間,“快天亮了,我們再睡一會兒,等到了明天,我們就出去好好逛逛,我好久沒仔細看看這裡了。”
“對了,等過一久,北京是不是要下雪了?我想和你一起看初雪,嗯……到時候也可以叫上吳斜他們一起,我好像也很久沒見過他們了。”
解語臣看著她掰著手指規劃著以後,眉眼柔和,耐心地一一應聲。
他們,還有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