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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雨止

“你說,你要去肅正局?”

一名白髮中年男子正在泡茶,頭也不抬地問了眼前的藍輕語一個問題。

“是。”

“好。”

似乎是白髮男子的回答過於迅速,藍輕語那些準備好的措辭全部嚥進了肚子裡,表現得有些手足無措。

“很意外嗎?”

“有些吧,我本以為……”

“你本以為你繼承了本家的家系能力,所以會處處受限,給你安排好一切?”

藍輕語沒說話,但表情很明顯就是“難道不是嗎?”的感覺。

“既然你做出這個選擇,那就不要後悔。”

白髮男子倒了一杯剛泡好的茶,推向藍輕語,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家老給小輩遞茶,這種事在往常想都不要想。

“你走之前,有一句話和這杯茶送給你。”

家老抿了一口茶,這句話他只會和選擇去肅正局的小輩說,茶也只會給他們送上一杯,算是送別,畢竟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見。

“雖然我們的家系能力叫“不死性”,但要死過一次,才能懂的怎麼“不死”,如果有機會,要抓住生死間夾縫時的感覺。”

時間回到現在,藍輕語咳出一捧鮮血,神情恍惚。

“怎麼發動能力都修補不了心臟……這就是“死”的感覺嗎?”

他感到無數隻手在拽著自己的身體,而手指的末端開始發涼發麻,逐漸向上蔓延而去,無力的感覺一點一點的蠶食著身體,腳底彷彿踩著無底的泥潭,一點一點的浸沒下去。

恐懼,痛苦,睏倦,以及虛無,這些感覺在一邊拉扯著他,要墜入無底的深淵中去。

“發不出聲……別看我了……我已經沒救了,你要自己小心才對。”

葉誠架住了幾乎跪在地上的藍輕語,情緒已經近乎失控,稚嫩的吼聲在耳邊響徹,勉強把藍輕語睏意驅散。

“別死啊!你別死啊!”

“真的是好吵啊……你這樣子,怎麼打的贏啊……唉……還不能死啊。”

藍輕語不知道為什麼,當不能死這個念頭冒出,與死亡對抗之時,世界開始變得清晰起來,視界變得寬廣,一點一滴地描繪出周圍的輪廓,擺在走廊桌子上的花瓶,爬在天花板上的迷失者,葉誠難以置信而痛苦的面孔,都浮現而出。

明明“死亡”這個結果已經馬上要浮現而出,但卻停滯在了這一刻,以往要自己控制的能量自動流動起來,而難以理解的能力在此刻變得簡單起來。

藍輕語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能力,在這精神與肉體即將分離,毀滅之際,觸控到了自己精神的本質。

“原來當時那句話是這個意思……但是好像已經晚了……不過這樣的話,還能在動彈一會吧……”

藍輕語前一刻搖晃著幾乎要從葉誠的支撐下滑落在地上,卻“咔”的一下站直了身體。

“別叫了,給我爭取點時間,這次可不能失誤了。”

葉誠難以置信地看著藍輕語不需要自己的攙扶就站直了身體,他幾乎是從肺裡迫出的聲音,顯得咬牙切齒。

“好!”

藍輕語不再管外界發生什麼,閉起眼睛,全力驅動起“不死性”來。

心臟周圍的組織開始再生封閉,改造形態,將功能恢復,維持自己的狀態在一個可動而最小維持生命的範圍內。

血管內的血液流速開始加速,受傷肺部進行改造,部分長期維持身體生命執行的功能被關閉,只注重與接下來一小段時間的活動,能量在身體中流動,高效利用氧氣和轉化供能。

這一切只用了十秒,期間葉誠再沒失誤,迷失者的攻擊被他一一擋下,但隨著迷失者的速度越來越快,即使是此刻差不多是“超載”狀態的他也有些抵擋不住了。

終於,一道攻擊被漏過,直指藍輕語的頭顱,但隨著一聲碰撞聲響起,這一擊被打偏方向,葉誠甚至藉機在迷失者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傷口。

藍輕語握緊了剛剛揮出的軍刀,“呸”的吐出一口血痰,神情很是平靜,完全不是一副將死之人應有的表情。

“你肯定沒辦法砍開迷失者的頭骨,所以等會要想辦法避開骨頭,破壞心臟,聽見了嗎?”

葉誠聽著藍輕語交代遺言一般的語氣,感受著他臨死卻很平靜的心情,幾乎把牙都咬碎,從牙縫裡勉強擠出一句“好”。

“別在意啊,人終有一死的,能和你並肩作戰,我很榮幸。”

葉誠沒有說話,只是把身上衣服的布料撕下,把手和軍刀綁在一起,崩裂的虎口滲出的血把握把已經浸透了,很難抓得緊。

“我是殺人犯。”

腦中迴盪著這樣的想法,葉誠把布料越纏越緊,眼睛內紫芒閃動,表情已經降至冰點般冷酷。

是自己的失手將事情導至如此結局,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補救的機會了,只能將錯誤銘記於心,永遠的記住如今藍輕語瀕死時的話語,感情,讓他活在自己的心裡。

要殺了這迷失者,一定要殺了這個迷失者,然後成為一名肅正官,繼續做正確的事情,一直做正確的事情,這樣才能贖罪。

想法越積越多,痛苦愈演愈烈,感覺愈加豐富多彩,而揮刀的手卻更加有力,葉誠再次爆發,速度已經趕上了迷失者出手的速度,甚至能反擊。

藍輕語看在眼裡,動作也急迫起來。

“他已經在迷失的邊緣了,要速戰速決。”

抱著這種想法,兩人的配合越發精密,一轉攻勢,攻擊又密又急,第一次反著壓倒了迷失者,甚至追著迷失者打了起來。

他們踩在牆上,高高跳起,用刀嵌入天花板,用五指卡住身形,停在天花板上,在空中接力,重重地下墜,又輕快靈巧地騰轉挪移。

不再在地板上停留,地形對於他們來說視若無物,三個人化作一團肆虐的暴風,把走廊的表面破壞得失去原型。

葉誠怒目圓睜,身上肌肉都有不同程度的拉傷,心跳更是飆到了兩百,但是他死死地扣住刀,每一擊都用上了全力。

藍輕語並不憤怒,也不恐懼,只是在盡力堅持著清醒,此刻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彷彿是讓滾燙的烈火灼燒氣管,胸前的口子原本止住的血在劇烈運動下開始流出,死亡已經貼身在耳邊輕語,每一秒都可能是最後一秒。

但他只是揮刀,揮刀,再揮刀,用盡全身的力氣踏出下一步,不管動作是否變形,不管下一刻自己會不會突然倒地死去,只是執著地掙扎著。

“它為什麼執著地攻擊藍輕語?”

在激戰之中,一個念頭在葉誠腦海中再次閃過,但很快就消逝而去。

在他的眼前,隨著一聲碰撞聲,藍輕語手上的軍刀脫手飛出,迷失者並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無情的殺戮機器果斷出手,這次意圖打穿藍輕語的腦袋。

血花飛濺,藍輕語的側臉出現了一道狹長的傷口,血肉連帶著一隻耳朵一起飛起。

軍刀脫手乃是故意為之,包括身位,動作,都是在引誘迷失者對著自己的頭顱出手,而這一險招也取得了成果,藍輕語側過臉的同時反手抓住了迷失者的手臂。

青筋暴起,肌肉纖維繃緊,鎖死關節,用力到指尖發白,幾乎要把手指嗯入迷失者的血肉中與之相融的程度,藍輕語抓住了迷失者的一隻手臂,死也不會鬆開。

緊接著,又是一擊,迷失者的這一擊貫穿了藍輕語的肚子,但受此重擊,藍輕語的臉上卻掛上了一抹稱得上猙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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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了!葉誠!”

他高聲叫喊,腹部的肌肉收緊,另外一隻手也將迷失者插入腹部的手臂捏死,在這種情況下,迷失者再動彈不得。

剛剛的攻擊實際上是衝著藍輕語的手來的,這是十分理智的狀態,與其再次攻擊,陷入可能被反擊的風險,不如先掙脫藍輕語的束縛,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但藍輕語預料到了這一點,主動迎上了攻擊,使得迷失者的手臂穿過腹部,再無退路。

“心臟!”

高聲叫喊著,接下來,藍輕語再也做不了什麼事情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自身的毅力堅持著能力的發動,抗拒著死亡的來臨的同時用盡最後的力氣鎖住迷失者。

而葉誠這次,沒有掉鏈子。

“是個一米七的女性,要這麼做。”

精確地判斷出兩人的身體姿勢,所站的地點,應該邁出的步數和往何處下刀,在感情瀕臨暴走,共感來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能量活躍到自動執行的情況下,葉誠出刀了。

集中力瞬間拉至極點,除了接下來的一刀,葉誠再不想其他東西,刀刃如輕快的蝴蝶,從兩人的空隙間鑽入,面板,肌肉,肋骨縫隙,最後直達心臟,就像黃油被尖刀切開般完美。

藍輕語無力再控制迷失者,頹然地跪在地上,“咳”的噴出一口血,再度加深的傷勢讓他幾乎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但他還是扛著沉重的壓力盡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最後的一幕。

葉誠的衝勢極大,直接把迷失者撞翻在地,刀尖透過後背甚至扎入地板之中。

他用力攪動刀柄,把心臟破壞得更加徹底,防止迷失者死的不徹底,但越是攪動,一種違和感就越是在內心深處升騰而起,他的力量越來越弱,最後停了下來。

一種莫名的恐懼在葉誠的身體中擴散開來,深入骨髓,直達大腦。

在恐懼和焦躁遍佈全身之時,窗外閃過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整個走廊,照亮跪倒在地的藍輕語,照亮了坐在迷失者身上的葉誠,照亮了有萬千個還手機會卻從不向葉誠出手的迷失者。

她長相秀美而溫柔,三十多歲,神情很是憂傷,眼角帶著紫色的淚水,生命流失和失控的跡象在她的臉上徒增了一分脆弱的美感。

她抬起沾著血,已經異變為殺人利器的手,儘可能輕地撫摸著自己兒子的臉龐,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媽?”

葉誠的臉色蒼白到無以復加,語氣透著難以置信的恐懼,快要瞪裂的眼睛中的紫意愈加濃重,“啪”的一聲,眼珠中的細小血管炸開一根,在眼珠上染上一絲血色。

藍輕語殘存的聽覺和視覺讓他看到了最後的一幕,意識到這是何等的悲劇後,一顆心隨著葉誠那虛弱的語氣無止境的下墜,隨後便失去了意識,“嗙”的一聲倒在了地板上。

雨聲漸熄,雷聲卻轟鳴,一次次地照亮這走廊,將雨若生的表情一分一毫地刻在葉誠的視網膜上。

雨若生看著眼前瀕臨失控的兒子,在這臨死前的短暫清醒時刻,她似乎明白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葉誠再也成為不了一個正常人,只要他還活著,就會身處生不如死的地獄之中,絕無得到拯救的可能,對於他來說,死,可能才是最好的選擇。

雨若生對自己的兒子太過了解,他還未成長到能堅強到扛住弒親的事實,在這種打擊下,葉誠很有可能會否定自身的存在,拋棄自己的性命。

雨若生看著她的兒子,這最後一次看到他的臉龐的機會,她極其珍惜。

她的眼神悽慘卻帶著愛意,仔細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沾著血的手輕輕而又認真地撫摸著葉誠的臉龐,嘴唇幾次顫動,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但最後,她似乎下定了決心,眼神變得堅毅起來,緊接著,從她的口中,吐出了對於葉誠來說化作枷鎖,將其束縛在殘酷人間的詛咒。

“我愛你,兒子……咳……答應我,你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手從臉頰滑落,雨若生失去了生命的跡象。

葉誠在十二歲的這天晚上,先是將自己的隊友親手推入死亡的深淵,再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

然後,他成為了神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