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葉誠的意料,樂永的車技很好,車開的不僅穩,而且快。
該減速的地方減速,還會避讓行人,遵守交通規則,儼然一個模範司機。
十五分鐘的車程,中途可以說上不少話,樂永就給葉誠普及起清城的情況來。
“說實話,葉誠,你現在來的時間不是很巧,你知道萬物一心教嗎?”
“知道,我們的頭號敵人,屠殺平民,毀滅城市,喪失人性,崇拜不存在神明,擁有大量武裝和能力者,潛伏在各大城市,有毀滅城市能力的邪教組織。”
葉誠坐在副駕駛座聲調不變,一板一眼地回答問題,彷彿一個正在背誦書單的漠不關心的圖書管理員。
“對,萬物一心教在最近的二十年內毀滅了四座城市,不乏超過百萬人口的大城市,而現在它們盯上了清城,或者說,又一次盯上了清城。”
“幾十年前他們派遣能力者軍隊,投放毒物,召喚災難,試圖在清城引發暴亂,最後毀滅城市,但被阻止了,而現在他們去而復返。”
“現在清城處處危機,犯罪率,異常事件發生率暴增,死人的指標已經爆了不知道幾倍……。”
樂永在環城高速上行駛,在雨中的車輛井然有序,在右側留出的特供車道上閃耀著紅光,顯示著有特殊人員徵用,一輛輛肅正局同款車輛以疾速擦肩而過,不知趕向何方。
在清城,環城高速的每輛車都需要提前報備行程,由系統安排後再特定時間駛入駛出,以此節約時間,同時做到有序管理。
而由此而帶來的,則是無論何時都能空出特供通道,讓執法人員以超高速到達現場的機動能力。
突然一聲爆鳴,不遠處的高樓上冒出火光,捲起滾滾濃煙,樂永看了一眼那裡,嘆了口氣,但很快繼續說話。
“我們今天的目標是把清水區屠夫幫的領導層一網打盡,不過在那之前我先帶你走一趟案發現場,告訴你任務的進行流程。”
“我們的任務除了肅正迷失者,抓捕犯罪的能力者,清除墮落者等常規流程任務,還有最常見的一種就是響應警方要求,解決幫派問題。”
“清城有很多幫派,今天這個消失了,明天那個又冒出來,可能是因為壓力太大了。”
“那些歌舞廳,夜總會,酒吧,按摩店,總有些藏汙納垢的地方,實在是管不過來,上城也不讓管的太嚴,幫派就滋生在這些地方。”
“上城甚至允許部分幫派合法的存在,只要他們“愛國”。”,說到這裡,樂永的表情變得不屑且鄙夷。
“但我們還是要管,不僅要管,我們要成為他們的噩夢,尤其是那些突然覺醒後的能力者為了一己之慾違法亂紀時,往往會組建或者加入這些幫派,這時候就輪到我們出場了。”
瞥了一眼葉誠,發現他臉上的神色有些疑惑,樂永意識到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下城的情況,只能解釋得更加詳細些。
“下城的權力機關分為兩部分,大部分權力握在清城本地官員的手上,剩下一部分在上城派下來的直屬官員手裡,那些直屬官員會干預一些本地的政策,但不影響本地的正常運轉和重大決策。”
“這導致了下城的每一座城市的體制和麵貌都完全不同,天差地別,我聽前輩說過,外面有將能力者包裝成英雄,在城裡“拯救世界”的城市,也有所有人都在醉生夢死的快樂之城。”
無錯書吧“嗯……,不過我也沒去過啦,畢竟下城間的通行十分困難,還需要足夠高的許可權,也許將來你要是回上城有了足夠的許可權,可以申請去看看那些城市的風景,如果有機會,我就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說到這裡,樂永笑了笑,眼神有些迷離,好像想到了什麼事情。
“不過應該是沒有機會了,不過留在清城也挺好的。啊,走題了,說到哪來著。”,不過很快樂永就將那副神情收攏。
葉誠能感到樂永的感情有著一個複雜的波動,混合著感傷和悲痛,他本能地分辨出樂永回憶起一件過去的事情,而這件事在持久而穩定地影響著他。
這件事就是樂永不能離開,或者說不會立刻清城的原因,但葉誠並未說出這些,而是配合著樂永調轉話題。
“你講到上城對下城的干預。”
車已經行駛出環城高速,而樂永也操控著車速慢了下來。
“對對,上城對下城的干預其實不大,基本不會干預最基本的政務執行,派來的管理人員也是管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但提出的一些基本要求卻很奇怪。”
“在清城,最經典也是最迷惑的干預是三條要求,不允許強制能力者加入執法機構或主動徹查登記能力者,允許宗教和幫派的存在,但也允許對其進行干預,活捉的犯罪能力者以及迷失者以及犯罪的能力者屍體需派專人送至上城。”
說一個要求,樂永就把伸出的手的一隻手指豎起來,說完三個要求後,他把手張開,用力地拍了下方向盤,汽車的喇叭鳴叫了一下。
“真是狗屁不通,且不說第三個,第一個第二個要求簡直是在縱容犯罪的滋生,要不是上城要求下城不遵守這三個要求就不提供資源補償和人才輸送,鬼才答應他們。”
他把手收回去,向左打了下方向盤,轉過一個彎,正好路過一個冒煙的店鋪。
爆炸處一地狼藉,甚至有散落的肢體,救護車上下來的救護人員們手忙腳亂。
而在現場之外,一名罪犯被警察摁在地上,一邊掙扎一邊喊叫著“信仰我主吧!我們本是一體!”。
邊上受傷的店主站的遠遠的,只是盯著自己燒起來的店鋪,神情茫然。
樂永瞥了一眼那個可能是萬物一心教的瘋子,嘆了口氣。
“我真不知道上城是什麼意思,明明他們自己派下來的人大部分都覺得這政策有問題,那些直屬的官員卻堅定不移的執行這些要求,有時候我覺得上城真的和精神分裂一樣。”
葉誠眉頭抽了抽,剛剛那裡的負面感情有些侵擾他的腦子。
沒有做出評價,他只是看起來冷漠地注視著遠去的那副景象,然後提了個問題。
“你剛剛提到了成年的問題,清城對成年的劃分是十六歲?”
樂永聽到葉誠的提問,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葉誠會問這種問題。
“對,怎麼了?”
“……我之前看到肅正局裡的出外勤的員工都看起來很年輕,他們難道和你的歲數都差不多嗎?”
“嗯……你指的是其他實習小隊的隊員?差不多吧,但是正式小隊的隊員普遍都是二十五歲以上的哦,隊長基本上更是三十歲往上了。”
“那麼,肅正局外勤小隊平均存活年齡是多少?”
葉誠的提問讓靜默在車內飄蕩起來,緩慢地降落在樂永鼓動的喉結和消失的笑容上。
“……不超過三十五。”
在十幾秒的沉默後,樂永回了一句話,眼底有些哀傷,神態像是被雨淋溼的狗一樣。
“在清城,肅正局從十一歲就開始篩選能進入體制的孩子,最晚則是十六歲,經過三年到六年不等的訓練時間後,他們會由自身的評分和傾向去到不同的部門。”
“而我們肅正官小隊永遠有需求……局長曾經說過,肅正官很難死得安詳,或者活到老去,我們也都接受這一事實。”
樂永轉了個彎,車速很自然地慢了下來,帶著些不言而喻的深沉悲傷。
“我已經告別過隊友了,並且不想再看到哪怕一次這種事情發生。”
葉誠看了樂永一眼,平靜地看著打在擋風玻璃上散開的雨水,然後開口說話。
“我也不想,所以我向你保證,只要我還在你的隊伍裡,我會盡全力保護你的隊友。”
“我不是在要求你……算了,這些事情下次再給你介紹,我們先專注於任務吧。”
樂永聽到這話,卻有些苦笑起來,他瞥了一眼葉誠這時很能讓人安心的沉靜的臉,轉移了話題,解說起事情的緣由來。
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在現場肅正局均採集到了相同特徵的惑星粒子。
第一次事發是在一家高檔酒店的房間,一名官員和他的情婦在床上被殺。
官員的生殖器被扯了下來,塞進了他的嘴裡,但奇怪的是室內監控沒有拍攝到任何人走出房間。
在警方調查之後,發現兇手似乎是從窗外進來的,但這房間的窗外,是十三樓的窗外。
警方請求肅正局介入後發現了現場有惑星粒子波動,於是這件案子被歸入了肅正局的檔案裡,標明能力者作案,並登記了兇手的惑星粒子特徵。
第二次事發是在一棟高階別墅內,受害者是房子的主人,在廚房裡被撕成了碎塊,甚至飛進了鍋裡,調查標明當時他正在準備自己做飯,鍋裡的部分已經焦成了碳。
用當時的警員的話來說,這倒黴蛋在料理的時候被別人料理了,可惜兇手的手藝頗為糟糕。
從某種角度來說,廚師變成了食材,多少有些黑色幽默的意味。
而第三次事發就是永樂向葉誠提及的那次了,十一個屠夫幫成員在一家事務所被殺。
有人在巷子口發現了逃出來的成員屍體。
半截屍體。
剩下半截在巷子裡五米外的地方,雨水都無法完全將血跡消去,留下一條隱隱約約的血路,聽說發現屍體的那個倒黴鬼當場把膽汁都吐了出來。
可以想象當時這個被撕成兩節的可憐人是怎麼靠著激增的腎上腺素抱著求生的渴望痛苦地爬行而出,又絕望的死去的。
現在葉誠和樂永就來到了這個地方,他們對巷口外站崗的兩個警員點點頭,拉起警戒線,穿過滴水的陰暗小巷,沿著緩緩流淌汙水的排水渠,走進靠牆的隱蔽樓梯,最後進到一間三樓的事務所裡。
葉誠看著潑了一牆的紅色血跡,還有打破的酒瓶,從中間被劈成兩半的桌子,血漬深深的滲入了斷口之中,撒落一地的雜物。
除此之外,牆上還有留下的掙扎抓痕,還有燒焦的彈痕,聯想從著從一樓就看到的牆上的血手印,他走走停停,最後停在一片牆上的血跡前。
在這個位置,他是掃視了一番現場,在腦中想象了一下當時的情況,然後開口說話。
“這個兇手的能力應該是軀體強化系的,能硬化肢體,將其變成利器,作案手法很兇殘。”
永樂站在牆邊窗戶拉上的窗簾前,看著地上畫出的白色人形,隨口回答道:“猜對了,當初我和路易斯來這裡的時候,那場面才叫慘烈,地上到處都是血和殘肢,後面警方廢了老大的勁才清理乾淨。”
然後他掏了個長方形的儀器出來,點選了兩下,一個探頭從上面伸了出來,放出了籠罩整個房間的幽幽藍光。
在這藍光下,逐漸構建出幾個人形來,那些人形動作起來。
有人被什麼東西砍中,血噴到牆上,和牆上本來的血跡完全重合,有人摔在那地上構建出來的桌子上,卻被連著一起一刀兩斷。
“這是技術組還原的案發經過,這個兇手使用利器三十秒內把抵抗的人殺了個乾淨,然後再用二十秒追下去把另外的人也殺了。”
葉誠聞言,回頭看了永樂一眼,想要回話,但這一眼就讓他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轉而把手搭在了自己的配槍上。
他看到在藍光組成的運動人形後,永樂身後拉上窗簾露出的縫隙中。
有一隻空虛無神的冷漠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