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黑暗與冰冷，混沌又窒息。
明秀掙扎著，奮力甩動著四肢想要離開這絕境。
遠處有一絲光緩慢向他靠近。
“怎麼這次送來的是個男娃呀？”那簇光竟開口說話。
明秀勉強睜開眼，原來是一位衣著樸素的老嫗。
他蠕動著唇，海水便直接灌進了嘴裡。
“你不用開口，我知道關於你的一切。”老嫗鐵青著臉，厲聲叱責，“別人的宿命，你牽扯進來做甚麼？你想要為他人逆天改命，可知你自己需要付出何等代價？今日的苦果皆由你自己釀成，你為那姑娘奉上性命，又怎知她是否也是真心待你？”
明秀搖搖頭，卻已是奄奄一息，漩渦裹住了他瘦弱的身軀，直直要拽入深淵。
“凡人的世界裡，唯有情最不可信。你既選擇了相信，那我們就來賭一把吧。”深淵裡響起了那老嫗的聲音，“你有五次機會，她但凡只要有一次選擇了你，那就算你贏，我會祝福你們永遠平安喜樂；但若是這五次，她一次都未選擇你，那你就替她揹負上永生永世被困在這裡的宿命吧……”
“最近睡得還好嗎？”
男人按下計時器，看向女人的目光溫暖而平和，似是相識了很久的老朋友。
俊美的臉型加上修長挺拔的身段，正如他身上的阿瑪尼搭配綠水鬼。這哪裡是人，簡直是一件行走的藝術品。
辦公桌上的銘牌印著他的職務和名字——國家一級心理諮詢師：焱驀然。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是陳菲飛第一次得知他的名字後就想到的詩作。
她搖搖頭。
“昨晚又夢見什麼了？”他泡了兩杯咖啡，然後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飲了一口。
“你相信前世今生嗎？”她反問。
“怎麼，又開始醞釀你的新作了？什麼時候出版了，記得寄一本樣書給我，好讓我搶先拜讀一下陳老師的大作。”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像是雨後的初晴，明亮卻不刺眼。
“我最近夢見的都是關於轉世輪迴的，很適合作為我的新書的素材。”
“哦？”他雙手環抱，做好了一副聽故事的架勢，“願聞其詳。”
“在公元700年間，有一個叫雲鏡國的小國……”
熙熙攘攘的集市裡到處都是川流不息的人流。東街的茶樓，西街的柳巷，更是烏壓壓一片駐足停步的人群。
“在看什麼呢？”路過此處的少年忍不住詢問起路人。
“小夥子，是外地過來的吧？”
“是啊，怎麼了？”
“難怪不知道呢，皇帝一會要舉行朝拜祭祀的活動，已經定下了一個月後祭海巫女的人選了。”
無錯書吧“祭海巫女？”
“通俗講，就是把內定好的女娃在祭典上投入海里，以祈求來年雲鏡國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啊。”
“什麼？祭祀活人，怎麼還有這種事情？”
“小夥子，這就是你不懂了吧。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都幾百年了，年年都要祭祀，所以我們雲鏡國才一直為海神庇佑，數百年來既沒有戰亂，也沒有災荒。”
“來了，來了，快看，那個轎子裡坐著的就是下個月的祭海巫女。”
循著眾人的目光，明秀看見了轎內坐著的少女：她被一襲落紗裹身，袍子上滿滿的鎏金細珠順著轎子的起伏擺動而搖曳生姿，雖被面紗矇住了臉，但從她的眉宇間依然清晰可辨她清秀可人的容顏。
“好好的一個姑娘，就這麼要被進獻了嗎？”
他跟著冗長的隊伍一路跑到了海邊。
周圍全是人，他擠進人群裡依然是什麼也沒看到，只聽前面有人議論紛紛，終於得見頭頂皇冠，龍袍加身的天顏真尊，竟是這般震懾威嚴。
話語間，轎簾裡端坐著的人兒忽然側過臉看向外邊，眼中竟看不出喜怒哀樂。
“好美。”明秀看向她，不禁驚撥出聲。
而轎內的人兒此時竟也對上了他的眼，兩人的目光就此停留了須臾。
少女嚅囁著下唇，清風拂過，終是沒有隻言片語。
明秀眼見著轎子從身旁曳過，抬腳追逐了幾步，然而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從他的視線裡消失。
清風依舊，只是將她手裡的帕子送到了他的手上。
帕子帶著她的淡淡幽香，明秀輕輕將其攤開。
姬月。
帕子右下角繡了兩字。
這是她的名字嗎？
明秀將帕子鄭重其事地收好，藏進了懷裡。
“也是個苦命的姑娘。”見他若有所思，身旁的路人嘆了口氣，“所謂的巫女，其實都是打小家裡窮，父母養不起給賣掉的。原本巫女的人選都是分攤在平民和官家裡的，但是官家哪裡會讓自家的孩子去送死啊，於是後來就發展到官家去平民家裡挑女孩兒，送點銀子出去，再說服那些平民把自己的女孩兒交給自己美名其曰會好生供養，所以即便知道女孩兒將來是要被送去祭海的，那些平民們也顧不上了，畢竟這年頭活著溫飽最重要，與其養大一個早晚要嫁人，也幫襯不了家裡的賠錢丫頭，還不如多換些銀兩最實惠。”
“官府也不管嗎？”
“官府？”對方嗤之以鼻，“小夥子，你還年輕，官府裡當值的你以為是什麼樣的人？都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反正只要死的不是自家的孩子就好，他們收了錢，哪還管窮人家孩子的死活啊？反正都是命，誰讓那些女孩兒沒投胎個好人家。”
明秀沒有再吱聲，他按了按懷裡的帕子。
“這姑娘也就只有一個月的活頭了。你若心生憐憫，就去北街的盡頭看看。那頭靠海，所以那邊在祭海前一個月會搭上祭壇，她就在那裡每天誦讀祭文。”
北街？他來了這裡一月有餘，不同於東西街的繁華喧囂，北街那頭似是一直都蕭瑟靜謐。
他決心去那裡轉轉。
“停停停。”
焱驀然在陳菲飛眼前一頓喊停，把她從遙遠的彼端拉了回來。
“你這故事平淡無奇，都沒啥懸念的，我聽了都快睡著了。”
“啊？我才剛起了個頭啊。”
“現在寫小說開篇就要高潮迭起，要快節奏，要狗血。”他斜睨了她一眼，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領，慢慢靠近她的耳廓，“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
溫熱的氣流透過耳朵竄進她的體內，彷彿血液裡莫名有了一股暖流。
不等她躲開，他整個人往她身上靠過去，她本能地退到牆邊，他一手倚著牆面，一手抄後攬住了她的腰，臉龐也向她襲去。
不得不承認，他的臉真的很好看，是女孩子看了都會心動的那種型別。
穿衣有型，鬆弛有度，品味不俗，就連整個辦公室都是他自己設計找人裝修的。
而且，他的職業也是……為了避開他灼熱的目光，她下意識地遠遠看了一眼他辦公桌上的銘牌——國家一級心理諮詢師。
這樣的職業、年薪，多少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你靠得太近了。”她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來，聲音甚至都有些不自然。
她閉上眼，此刻的氣氛極其曖昧，整個辦公室裡的空氣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她只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嘴唇感受到了一股熱氣，她屏住了呼吸。
“哈哈哈。”笑聲由近到遠。
她睜開眼，他早已不知何時坐了回去。
他在耍她？
“是不是感覺好緊張，還有點刺激？有點期待？”
這傢伙是瘋了嗎？還心理諮詢師，簡直就是個衣冠禽獸，褻瀆了這麼神聖的職業！
焱驀然似是看出了她的一絲不悅。
“寫小說要的是你剛才這樣的情緒。”他不溫不火地遞上一杯水給她，“果然，你都沒談過戀愛，怎麼可能感受到小說主人公的那種情緒呢？讀者要的也是戀愛的參與度，他們會把自己代入其中，你都傳遞不了那種情緒和氛圍，怎麼可能指望別人能感同身受呢？”
“我……”他說的沒錯，她的確從沒戀愛過，27年的母胎單身，雖然是個作家，一個靠寫情感小說入圈的作家，但的確一次戀愛經驗也沒有。而他指出的問題，正是之前她的編輯，張小雨也提到過的。
“你，要不要跟我談戀愛？”
他的下一句話，讓她嘴裡的水差點嗆出來。
不是？是她幻聽了還是怎麼回事？他們才見過沒幾次啊。
“你沒聽錯。”他不知何時走過來，俯下身湊近她的臉，“我說，你要不要跟我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