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身素衣,神色鄭重,面朝著李清雲的方向雙手作揖,講出來的話瞬間激起臺下一片熱浪。
“舉報?”——這是感到震驚的。
“什麼情況?”——這是弄不清楚狀況的。
“在下參加這‘詩詞大會’已有十數年,從來沒有遇上過有人舉報的情況呀。”——這是表示疑惑的。
“在下參加這‘詩詞大會也已經有十數年了,也從來沒有遇上哪一個學堂,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拿到整整三十五分的,這勞什子的‘百金學堂’,有沒有提前得知題目,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這是心有不服的。
“確實蹊蹺。”——這是被說動了的。
“可就算他提前得知題目了,那些講出來、報出來的詩詞名句,可不都是難得一見的好詩嗎。”——這是認同百金學堂的。
“對啊,老張,你要是提前得知了題目,你能寫出那些詩句嗎?”——這是陰陽怪氣的。
“你!!……”——這是被氣到發抖的。
“況且這劉謙舟真是個拎不清的,也不看看這是個什麼場合,居然敢站出來大言不慚地說這些話。”——這是冷眼旁觀的。
“就是就是,就是就是。”——這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先別吵了,不管怎樣,這屆的詩詞大會,可算是有熱鬧看咯。”——這是最常見的。
……
“我要舉報百金學堂。”男人一字一句,字字落地有聲:“提前得知詩詞大會題目,擾亂比賽秩序。”
場上氣氛變得嚴肅了起來,一股詭異的、讓人喘不過氣的寧靜在院子裡瀰漫開來。
詩詞大會是王爺李清雲舉辦的,質疑百金學堂沒有什麼,但是質疑百金學堂用特殊手段提前得知詩詞大會的題目,就相當於直接質疑詩詞大會的正當性和公正性,就是在直接質疑組織者三王爺本人。
寂靜無聲,一時間沒有人在說話。
過了一會兒,李清雲淡淡地問道:“劉謙舟,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
“在下清楚。”劉謙舟接著回答道:“我要舉報百金學堂,提前得知詩詞大會題目,擾亂比賽秩序。”
“哦。”李清雲說:“你是在質疑本王,提前把題目告訴給了百金學堂。”
劉謙舟的頭依舊低著,他說:“在下不敢。”
可劉謙舟腰板挺直,低頭作揖,依舊維持原來的動作姿勢,哪有一星半點口中‘不敢’的樣子。
李清雲像是來了興致,忽然開口道:“那你說說,你要舉報百金學堂,你都有些什麼證據。”
劉謙舟在原地頓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在下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那你為什麼要舉報百金學堂?”
“百金學堂一炷香連作七詩。”劉謙舟回答道:“這不合常理。”
李清雲沒有回答他,庭院又靜了下來。
後頭有名老者扯了扯劉謙舟的衣角,但劉謙舟並沒有理會他,兀自站立在庭院裡,像一棵立得筆直的松。
“那本王要是說,本王相信百金學堂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作出這麼多的詩句呢?”李清雲盯著劉謙舟。
劉謙舟只是重複道:“這不合常理。”
“那你說說,你要如何才能相信百金學堂。”
劉謙舟很快地回答道:“這自然簡單,還請王爺讓人再從他‘飛花令牌’中間抽取一張,如果抽出地令牌,百金學堂還是能即口作出三首詩句,那我便是輸的心服口服。”
相比於剛剛“春”字令牌的七首詩句,“三”確實不算是一個很大的數字,若是百金學堂真的有真材實料,想必不會被這樣的要求所難道,若是百金學堂提前得知題目,只准備了帶有‘春’字的詩句,也很難在規定時間內準備出三首新詩。
劉謙舟提出的方法聽起來非常合理,但是問題是,按照比賽規則,百金學堂已經獲得了第一名,學堂又憑什麼要聽他的,僅憑他的懷疑就重新作出三首詩來,王爺又憑什麼要聽他的,按照你的意思去為難百金學堂。
眾人的眼神在臺上的李清雲,站立的劉謙舟,和百金學堂的眾人之間徘徊,都在猜測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情。
過了半晌,李清雲點了點頭:“可,那便按你說的做。”
“為了表示公平,就讓劉謙舟你來抽待會兒百金學堂要做的詩吧。”李清雲又說,聽起來有點陰陽怪氣:“免得等到一會兒百金學堂按照你的要求作完了詩句,你又要來責怪本王。”
劉謙舟低著頭,像是聽不懂李清雲的語氣:“那便依王爺的意思。”
臺下一片譁然。
就連百金學堂的桌子也是一樣。
自打剛剛劉謙舟站起說話,幾個小孩兒就沒停止過議論。
“舉報是什麼意思。”李弘毅此時還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突如其來的吵鬧是因為什麼,問了問旁邊的白景明:“白夫子,你還沒教過我們這個詞呢。”
白景明不急不慢地說:“舉報,就是檢舉或者報告,可以簡單地認為,那個叫作劉謙舟的男子,覺得我們百金學堂的,提前得知了詩詞大會的題目,所以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作出七首詩句。”
李弘毅聽了這話,忽然有些著急了,腳往前一蹬,腰一挺,整個人就要站立起來,還沒站起來馬上被旁邊的李長風給鎮壓了下來。小胖子氣鼓鼓地抬起頭,眉毛一橫,不服氣地瞪著李長風。
李長風無奈地道:“你又怎麼了?”
安誠的目光也被他吸引,看了過來,李弘毅馬上扭頭,調換火力,更不服氣地瞪了一眼安誠。
安誠也笑眯眯地看著他:“小弘毅,你怎麼啦?”
李弘毅憤怒地瞪了臺上光鮮亮麗的王爺一眼,小聲又憤憤地道:“我再也不要認李清雲哥哥當夫子,當老師了!”
小孩兒就是可愛,心思純淨而簡單,就算是有些生氣,也說不出什麼狠話,還是把李清雲叫作大哥哥。
無錯書吧安誠笑著問:“他怎麼你了?”
李弘毅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的兩張帥臉:“你們,你們都沒看到,沒聽到嗎?大哥哥明明是我們學堂的夫子,現在卻幫著那個要‘舉報’的什麼劉謙舟,還幫他想法子來對付我們百金學堂!”
“而且那明明是我們背下來的呀,李清雲哥哥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們題目,這點他自己心裡也知道的!!”
李弘毅很顯然說出了其他幾個學生的心聲,很顯然,其他的幾個學生也是這麼認為的,一個個都嘟著小嘴,皺著眉頭,盯著其他的幾個大人看。
李弘毅看了幾個小夥伴們的眼神,便知道自己並不是孤單一人,他頓時信心滿滿,準備問問院長大人,是不是也和他一樣生氣。
他視線一轉,看到神色平靜,甚至臉上帶著幾分笑意的許諾的時候,馬上就崩潰了。
“許諾院長,怎麼連你也不生氣。”李弘毅忽然覺得一股委屈湧上心頭,這股浪潮一樣的委屈就像是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打在李弘毅脆弱的小心臟上,他控制不住自己,幾乎一下子就要哭出來:“怎麼你們都不生氣,我真的要氣死啦!!!”
許諾趕快開口解釋道:“小弘毅呀,你聽我跟你解釋。”
李弘毅一下收住淚水,緊緊地咬住下嘴唇,瞪著一雙眼淚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許諾。
看著小胖子這副想哭又不敢哭,強行忍住的奇怪模樣,許諾的嘴角往上浮動了一個微小的畫素格,但是很快又壓了回去,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解釋道:“小弘毅呀,你別生氣,你的清雲哥哥這是在幫我們學堂呢。”
“百金學堂初來乍到,出了這樣的一個風頭,自然會是人群議論的最中心,是免不了要受人討論的。”許諾逐字逐句地分析,很快吸引了幾個學生的注意力:“受人討論這件事很可怕,輕則是飯後閒談,一笑而過,重者是誣陷、是勾害、或者是像現在這樣毫無證據的舉報。”
“好可怕。”李弘毅打了個寒戰,怒道:“所以說那個劉謙舟真是個大壞蛋!!”
“也不能全怪他,畢竟我們的詩太好了。”許諾說:“你們清雲哥哥沒有透題給我們,這點他自己知道,所以他相信我們是有真材實料的,才會幫我們答應劉謙舟的要求。要的就是讓我們堂堂正正地再贏一次。”
“這一次再贏了,不僅劉謙舟沒什麼好說的,甚至是其它的學堂再想要議論我們,也沒有辦法再拿詩詞大會下手了。”許諾笑著回答道:“畢竟這一次的令牌,是那個舉報人劉謙舟自己親手抽出來的。”
“更何況待會兒不管是抽出什麼令牌,我們也不害怕,因為咱們李弘毅還有其他的學生都已經把詩句全都印在腦海裡了,對不對?”
“對!”李弘毅回答道,眼神堅定,但是原來掛在眼眶上的淚珠,此時因為重力落了下來。
安誠笑著拿出手帕,擦了擦李弘毅臉上的淚珠,摸了摸他的腦袋:“可算是明白了吧。”
“那我這回就原諒他好了。”李弘毅用力地點了點頭,小聲說道:“那我以後還是可以認李清雲哥哥當夫子、當老師的,沒關係。”
李清雲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又被幾個小孩兒“原諒”了一回。
安誠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彩紙做的小老虎,遞給了李弘毅:“吶,這個送給你了,就不許再生氣了。”
小老虎雖然是彩紙做的,但是手工很精美,看起來栩栩如生,光彩照人。
李弘毅接過小老虎,開心地放在手裡把玩了起來:“遵命~!”
李長風看了一眼李弘毅和他手上的小老虎。
安誠注意到李長風的眼神,馬上又從口袋裡頭掏出一個小巧的瓜子,放在手掌心裡,在陽光下閃耀著好看的金光。
是黃金做的。
安誠笑著把那個金瓜子塞進李長風的手裡:“吶,這個給你。”
李長風對上安誠的視線,一張俊臉很快地紅了,他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只是小心翼翼地把金瓜子用手帕包好,放進了自己的袋子裡。
安誠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用這麼小心,以後多的是。”
李長風用力地點了點頭。
許諾看著眼前的兩人,忍不住笑了:她覺得自己的第一印象真的出了問題。
她本來以為李長風是個像冰山一樣的冷麵俠客,是那種晚上會穿著夜行衣,行走在黑夜裡,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神秘男子。誰知道他只是表面上不愛說話,內裡卻是和李弘毅那個小胖子一樣,溫柔又溫暖的小孩兒。
還有愛出風頭愛攢錢的安誠、想讓身邊的人都幸福快樂的白景明、想讓所有人都健康平安的江月。
在遇見他們之前,許諾還會擔心,召喚來的人會不會都是一些不好相處的大人,遇見他們之後,許諾才好笑地發現。
什麼嘛,都不過是一群心思善良的小孩兒。
想保護他們。
很想保護他們。
不管是李長風、安誠、白景明、江月,還是李弘毅、劉海英。
他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夢想,最終相遇在了這個小小的‘百金學堂’,這個自己建立的‘百金學堂’,想要保護他們的想法越來越強烈,讓許諾的心跳加速,越來越快,幾乎要跳出胸膛。
這個念頭一從心裡頭蹦出來,就再也止不住來。想照顧他們,想保護他們,想讓身邊的這些可愛的人,全都過得幸福健康,想讓百金學堂,成為全天底下最幸福,最好,最棒的學堂。
“許院長。”
她忽然聽見有人在叫她,她抬頭去看,是李清雲。
他在朝這邊看,她問道:“你對於劉謙舟所說的,可有什麼不滿之處?”
“沒有。”
舉報也好,誣陷也罷。
今天的這件小事也好,以後可能會遇到的困難也罷。
不管是什麼事情,她都會主動地面對。
因為她是百金學堂的院長。
許諾站了起來,朗聲回答:“就按他所說的做,我們重新再比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