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卿看不到，就在她躺下來沒一會兒，漂浮的巨物白骨竟然隱去了，只留下白色線條，勾勒出曾經的白骨形體。

連同那斷成兩截的兇惡巨龍，龍身上的皮肉盡數隱去，最後成為龍形白線，便如黑紙上的線稿，複雜而精美。

“我突然想起，還未問過你的名字。”

冰涼的寒氣瘮人肌骨，劍尖遞出，穩穩刺向歪靠牆壁的蘇清卿頸側。

蘇清卿沒有動彈。

過了一會兒，蘇清卿的身軀顫動兩下，似乎想要睜眼，卻又無力得將頭後仰，完全將脖頸露出來。

她胸中發悶，喉間發癢，想要咳嗽，可是身體已無法支援這樣的動作，只能輕顫兩下，將血水吞嚥回去。

“...問...我也不說...咳”

她垂在臺階上的右手無力的握了握，江慕白知道她在握劍，可惜那把劍已斷成了兩截，劍尖，正漂浮在蘇清卿面前，只差一步就能切下她的腦袋。

“以後會知道的。”

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臉上的表情辨不清淅，似乎在笑。

手指輕動，那劍刃便直插而下！

嗤！

鮮血飛濺。

蘇清卿睜眼，抬起的右手掌骨中，正卡著一枚劍刃。

她微微一笑，背靠著牆，雙腿用力，抵著牆站了起來，流出的血跡在牆面塗出紅色圖畫。

“...江道友，你怎麼不笑了。”

蘇清卿眯著眼問道。

江慕白看她似還有餘力，後退兩步，差點一腳踩空，接著轉身便跑！

蘇清卿哪會給他這個機會，配合到現在，不就是想看看你能整出什麼大活。

不過如此！

蘇清卿呵呵一笑，踉蹌著跑了兩步，便直接飛身直下，朝江慕白撲了過去。

也不管這人臨死反撲，她剛將這人踹倒在地，便用雙腿絞住這傢伙腰側，兩人雙雙往步道滾落。

糾纏間，她狠狠掐住江慕白的脖子，右手的劍刃兩刀砍落這傢伙掐訣的手，再一刀，便像江慕白想砍掉她的腦袋那樣，削去了江慕白的頭。

“死了。”

蘇清卿喃喃道，踉蹌著放開了江慕白的屍身。

讓她疑惑的是，江慕白腦袋上的“0”並未隨著他的死亡而消失。

反而江慕白的頭在哪裡那個大燈泡就跟到哪裡。

真奇怪啊。

不過現在不是疑惑這事的時候。

她一手扔掉江慕白，輕聲道：“朝三道友，你說，我明明與二位並無深仇大恨，二位，何故如此啊？”

朝三從她背後，也就是上方的步道上緩緩走出，腳步沉重，目的鮮明。

“你早就看出來，我們不對勁？怎麼看出來的？”

蘇清卿轉身，仰頭看向朝三陰冷的臉：“你們表現得很想殺了對方，這樣會讓我站隊，便能相信你們其中一個人。你也確實不可能跟八百年前進入秘境的人組隊，一般人不會懷疑你。”

“但我不是一般人。你太想取信我了，竟然真的與我冰釋前嫌，這怎麼可能呢？”

朝三點頭。

“既然懷疑我們，為什麼不在路上直接幹掉我們？要等到現在？”

蘇清卿便說：“沒必要。我現在一樣殺你。”

朝三冷笑：“你不怕剛才的孽龍再來一次？”

蘇清卿：“怕。所以...”

話還未落，沾血的斷劍便如利箭一般激射至朝三面門。

朝三側身避過，便迎來蘇清卿一記袖中短刃，他連忙反手抽劍格擋，劇烈的撞擊震得靈劍咯吱作響，劍身甚至都浮現了曲折的波紋。

剛擋下，他便感到左頰麻痺，鼻腔震痛，隨之而來的還有可怕的天旋地轉。

蘇清卿這一腳，踹得朝三這小子空中翻轉兩圈半，鼻血噴湧，死狗一般摔到五米開外。

“你一定很疑惑。”蘇清卿走過去，踢了踢朝三的屁股，“為什麼剛剛委地如死狗的是我，現在就成了你。”

朝三趴在臺階上，吐出兩顆牙。

“你們的計劃其實很完美，可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我在來秘境之前，給我做了十個備用靈氣源，相當於外接的十個氣海。你們打崩了一個，我還有十個。”

說著，她把朝三翻過來，朝他比了個10。

朝三嗚嗚地說著什麼。

蘇清卿掏掏耳朵：“傳音吧。”

朝三艱難地傳音：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記恨你嗎？為什麼看到你時沒有動手？明明你有妖魔血脈，明明你殺了我們宮門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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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卿：“為什麼？”

朝三：因為我看清了虛幻與真實。這裡是真的，並且，只能是唯一的真實。世上該有妖魔嗎？世上該有尸位素餐的仙人嗎？人難道不該用自已的雙手創造勞動果實嗎？說實話，蘇清卿，一旦你瞭解了這個世界，一旦你放下仙人的傲慢，去體會這裡人的生活，你會更加清醒。這裡，沒有仙人和凡人的分別，沒有道脈之爭，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掠奪凡人所有還要他們俯首跪拜，那些自以為是的，虛情假意的，全部該被摒棄，此地才是人人嚮往的自在。所以，我會放下成見，邀請你加入我們。

蘇清卿：“...”

怎麼回事，這是被洗腦了？

蘇清卿蹲下拍拍他的腫臉：“邀請我就是要算計我？不過一場歷練，一個遊戲，你至於嗎？”

朝三不傳音了，就在蘇清卿握著袖箭打算了結他時，他突然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你看看江慕白還在不在。”

江慕白不就一直躺...

蘇清卿猛然回頭，屍首分離的江慕白，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這次是真的消失，與上一次的欲擒故縱不同，這次甚至連燈泡“0”都不見了。

搞什麼...

朝三：“他沒有死去，他還會回來。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別沉浸在那一時的虛幻裡了，來我們這裡，擁抱長久的幸福。”

他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好像真的在享受著什麼長久的幸福。

這使得蘇清卿一陣惡寒。

長久的噁心還差不多，怎麼都死不掉，老而不死是為賊...

等等沒有暗諷玄虹的意思，美麗的師尊是最好最溫柔的師尊。

蘇清卿沒再與他交談，直接一刀切斷朝三的氣海，徹底打斷了他莫名其妙的話。

她站立在步道旁，靜靜等待著什麼。

空曠的豎井深處吹來陰冷的風，這回可以靜靜的觀看到，白線的屍骨線條從那黑不見底的深處升起，繞著一根看不見的中心軸旋轉，以極慢的速度上升。

瑰麗非常。

靜謐的等待中。

朝三的屍體便在她眼前消散了，連同潑灑的血跡，無跡可尋的江慕白，兇狠猙獰的巨龍，一般無二地沉入不可捉摸的黑暗。

她從懷裡掏出那張黑白合照，上面的人依舊圍坐在龍王像前，笑得比燈光還要燦爛。

就在這時，那道隔間中出現的遊戲螢幕再次出現在她身邊。

【你看著笑容上落滿灰塵的陳舊照片，世紀之初的人們，將夢留在其中。你知道破敗是繁華的結局，沒有什麼能夠長久。有時候是一場大火，有時候是兩場，突如其來，誰也躲避不開。】

蘇清卿周圍的景物逐漸暗淡，四周陰冷的風終於停歇，頭頂昏黃的光線將黑暗驅散，溫暖的觸感在一瞬間包裹住人的身心。

她又回到小隔間當中。

坐在電動椅上，面對白底黑字的老式螢幕，全身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