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找到依靠，所有苦難都有了寄存點，我想把那些事情告訴他。
下午的時光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坐在一邊看著方遠光工作。
他工作的時候很認真，眼睛在電腦和桌上的筆記本之間來回遊走，手中的筆就沒有停過，鼻尖在紙張上划動發出沙沙的聲響，金黃的日光在這聲音裡慢慢傾斜。
頗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我就靜靜地坐著，看著他，希望時間可以在這一刻按下暫停鍵，希望沒有那些煩擾我的人，也沒有那些困擾我的事，全世界只剩我，和他。
方遠光在工作間隙抬了下頭，看著我，笑了一下，嘴角翹起來，眼睛裡的溫情滿得溢了出來。
“困了嗎？”
“……不困。”
我見過很多次這種眼神，可卻從沒有哪次會有這種心如擂鼓的感覺。
……
一直到他下了班，方遠光把我送到小區門口，將一個小方盒塞進了我手裡，我低頭一看，是那個藥膏。
臨走前我拉住了他。
他低頭看著我，眼裡有耐心和溫順:“怎麼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我的那些事情都告訴了他，沒有一絲隱瞞，將自已剖開來展現在他眼前。
說完我就閉上了眼睛，我害怕看他，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睛、受傷的表情，害怕他會難過生氣。
可是我所擔心的事都沒有發生，我只閉著眼睛等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懷抱裡帶著淡淡的木質香，還有常年待在醫院不可避免沾染上的酒精味道。
淡淡的，並不刺鼻，我感到一陣心安。
“沒關係，我會好好對你的，停在我這裡吧，墨墨。”
……
心裡堆堵已久的心結終於解開，我的心情無比的輕鬆，又在這一天完成了一樁心事，沉悶的心情一掃而空，我又振作了起來，邊走路邊在腦子裡考慮著明天出去找工作的事宜。
剛剛方遠光聽說我沒了工作，提議讓我去他們家公司上班。
“你們家公司不是給你二舅管了嗎？”
他看著我，眼睛裡有些寵溺:“那也是我們的，我們是佔了股份的，給你個職位還是很簡單的。”
他說……我們……
我的臉頰發燙，小聲嘟囔:“不行，不能這樣，這不公平。”
又抬頭控訴他:“你還是人民醫生呢！還幹這種以權謀私的事！”
他啞然失笑，笑容暖暖的:“這不是怕你找不著工作。”
“我怎麼可能找不著工作，我明天就去找！”
“行行行，祝你好運。”
——
來到單元樓，卻在樓下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我腳步控制不住後退幾步，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陳徵像是等了很久，見到我來，立馬就走了過來，身上還帶著些酒味，但是人看著卻是清明的，應該是在酒吧裡沾上的。
“陳徵?你怎麼進來的?”
他在我面前站定，兩手插著口袋，笑得肆意:“跟著別人進來的啊，很難嗎？”
“哈哈……”
我乾笑了兩聲，之後就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他問我。
我有些猶豫:“太晚了，不太方便，你有什麼事就現在說吧。”
聽到我的話，他好像有些失落:“怎麼了？你好像不太歡迎我。”
“你想多了。”
花壇裡的樹上，幾片執拗留在枝頭的枯葉在這寒風中飄落下來，打著旋兒落在地上。
感到些寒意，我伸手緊了緊身上的大衣，陳徵注意到了，目光落在上面，眉頭忽得皺起。
“這不是你的衣服吧，是誰的？”
是方遠光的，他臨走前披在我身上的，有些大，穿在我身上確實不合身，陳徵能一眼看出來也是正常。
“方遠光。”
我沒有任何猶豫，直截了當地說了，我知道他來幹什麼，一直拖著不是辦法，不如現在就說清楚。
“方遠光?你們……”
“對，我們在一起了。”
陳徵的手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來，垂在身側握緊了，他閉了閉著眼睛，最後好像實在忍耐不住怒氣，一拳揮到旁邊的樹幹上，大樹劇烈搖晃了一下，僅剩的幾片葉子終於悽悽哀哀地掉光了。
“……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
……
為什麼？為什麼？
程墨總是這樣，一直圍繞在他身邊的自已總是看不見，自已的心意總是無處安放，陳徵像是感覺不到手面傷口的痛，他覺得，心裡更痛。
顧馳也就算了，他想不通，為什麼那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出來的方遠光也能把程墨搶走。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是無力的，程墨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剛剛身上肆意的腔勢一下子消失了，他低著頭，固執地看著面前的青年，那個佔據了他幾乎整個青年時期的人。
“你明明知道我……”
“我知道，所以我告訴了你，不想你再繼續在我這裡蹉跎了，希望你可以放棄我，去找一個更好的人。”
呵……說的倒好聽，放棄……何其困難?
他知道，這一次失去即是永遠，從今以後他就只能看著程墨和方遠光一世一雙人了，想到這，他心裡一陣恐慌，抓住眼前人的肩膀，好像這樣就能把人永遠留在自已身邊一樣。
“不行！為什麼！?方遠光他憑什麼！?怎麼我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你就是看不到呢？”
他大力握著程墨的手臂搖著，上次在酒吧弄出的傷口在這動作間崩裂開，有點點血跡髒汙了方遠光給程墨披上的大衣。
程墨只是平靜地看著情緒失控的他，伸手慢慢將他的手從手臂上抹下去，語氣平靜。
“我不會喜歡上你的，陳徵，你是個很好的人，但我們之間只會是友情，產生不了愛情的。”
這一切，與大學時他發現程墨與顧馳在一起時重合，現在的他，和大學陽臺時的他重合，一樣的失魂落魄，原來，他從來沒有成長過，面對眼前這個人，他還是這樣驚慌失措。
……
說完我就走了，不想再與他糾纏，狠了狠心撇下失魂落魄的他，開啟單元門走了進去。
關門的瞬間，我聽見身後人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混在寒風裡灌進我的耳朵。
“程墨……你還真是冷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