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的叫聲愈發地悽慘，一聲連著一聲，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裡，聽得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伺候著的宮女頻繁地進出，不斷地端出一盆盆染著濃烈腥氣的血水。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慢慢流逝，弘曆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幾乎快要按捺不住自已，往前邁了一步。

如懿見狀，立刻挽住了皇帝的手臂，語氣柔和而又不失堅決地說道：

“皇上，產房之中滿是血腥之氣，實在不適宜您進入。”

琅嬅抬眸看了她一眼，隨聲附和道：

“皇上，要不臣妾進去看看吧，您的身體才剛剛好轉，實在不應當進入產房，以免有所衝撞了。”

弘曆轉頭看向她，思索了一番，停下了腳步，擺了擺手道：

“罷了，嫻嬪說得沒錯，產房確實血腥汙穢，皇后你也不應該去。”

琅嬅也不再強求，點點頭應了下來。三人一時間都無言以對，默默地坐在殿內靜靜地等候著。

如懿輕聲說道：“皇上莫要太過憂心，相信太醫和接生嬤嬤們會盡力的。”

琅嬅也附和道：“是啊，皇上，玫常在和孩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弘曆嘆了口氣：“希望如此吧。”

等待的時光總是格外令人焦灼不堪，儘管偏殿內已生起了數個火盆。

但夾雜著偶爾出入時帶進的冰冷寒氣，那一陣冷一陣暖的感覺，彷彿連內心也隨之忽冷忽熱。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終於聽到了一聲極為微弱的兒啼。

弘曆驟然站起身來，臉上的緊張神色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喜悅之情。

他快步走到外頭，朝著從產房處匆忙趕出來的李玉問道：“情況如何？是阿哥嗎？”

李玉張了張口，卻愣是說不出話來，只是囁嚅著不敢抬頭，皇帝的笑意微微淡了一些：“就算是公主也不要緊。”

如懿微微皺起眉頭，側耳傾聽著，說道：“為何哭聲如此之弱？”

話音未落，只聽見寢殿裡頭傳來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

弘曆和琅嬅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便吩咐道：“李玉，去把孩子抱出來給朕看看。”

李玉雖然立刻照做了，但他臉上卻流露出一片遲疑為難的神色。

不過短短片刻，便抱著一個襁褓出來了，然而他卻抱著襁褓，站在廊下不敢上前。

弘曆當即臉色一變：“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玉面色發青，雙腿顫抖著說道：“皇上，玫常在她生產後累得昏了過去。她……”

弘曆只顧著說道：“那孩子呢？趕快給朕看看。”

李玉遲疑著慢慢挪到弘曆跟前，卻依舊不肯撒手。

琅嬅與如懿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神情上看出情況不妙。

弘曆見李玉如此，心中愈發焦急，厲聲喝道：“快把孩子給朕！”

李玉“撲通”一聲重重地跪下了，聲音帶著些許顫抖地說道：

“皇上啊，您無論看到了怎樣的情形，都務必要穩穩當當地站著啊。

您可是有著千秋萬代的子孫，還有這萬里江山需要去守護啊……”

他的話還未說完，弘曆便已經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用力撥開了襁褓。

當他親眼看到裡面的情形時，整個人幾乎是僵直在了原地，就像是被針紮了似的，那觸碰著襁褓的手也如同觸電一般，立刻驚慌失措地收了回來。

弘曆面色慘白，聲音中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這怎麼可能？”

李玉低垂著頭，不敢抬起，小聲說道：“皇上，還請您保重龍體啊。”

如懿和琅嬅也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震驚和擔憂。

如懿定了定神，輕聲對弘曆說道：“皇上，事已至此，還請您節哀。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想想如何安置這孩子。”

琅嬅也連忙附和道：“如懿所言甚是，皇上，您千萬要保重自已的身體。”

弘曆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已平靜下來，緩緩說道：“這到底是為何？為何會如此……”

四周靜謐得令人心生懼意，偶爾穿梭庭院的風聲，在場的所有人都怔愣在原地。

心頭的震撼猶如驚濤駭浪般洶湧，衝得弘曆不由自主地向後踉蹌一步，跌坐回座椅上。

琅嬅見他面色鐵青，下意識地捂住了他的雙眼，不想讓他再去看那個畸形的孩子，以免受到過度的刺激。

弘曆抬起手，緊緊抓住琅嬅的另一隻手，雙眼和額頭緊貼在她的掌心內，絲毫不願再去看李玉抱著的那個孩子。

如懿被嚇得睜大了雙眼，她只感覺自已的心臟突突地劇烈跳動著，似乎難以承受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她與皇室有著多年的羈絆，雖然也知曉後宮孕育子嗣常常充滿艱難，孩子大多會夭折，然而大清開國百年以來，從未發生過如此驚駭的事情！

她本能地回頭尋找弘曆，期望能從他那裡獲取一些力量來支撐自已，沒想到一回頭，就看到了弘曆和琅嬅相互依偎著彼此安撫的模樣。

她心中猛地一痛，即刻覺得那畸形的孩子都不如這一幕場景來得刺眼。

她深吸一口氣，轉回頭去，筆直地凝視著李玉懷裡抱著的嬰孩。

......

產房裡頭隱約響起女人昏迷醒來後疲倦的聲音：“孩子，我孩子呢？”

弘曆的身體劇烈一震，面龐稍稍抬高離了琅嬅的手掌，死灰般的面龐上唯有一雙驚恐的眸子。

那雙眸子裡的驚恐因為觸及孩子的面容而瞬間冷如寒霜，只餘下刺骨寒冷的嫌惡。

白蕊姬的聲音在裡頭再度響起，帶著期盼與希望：“把孩子抱來我看看……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一旁的嬤嬤趕緊輕聲安撫道：“小主，您剛生產完，身子還虛著，需要好好靜養。孩子由奴婢們照看著呢，您就放心吧。”

白蕊姬卻不依不饒：“不，我要自已看看孩子，這是我的孩子啊……”

嬤嬤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勸道：“小主，您還是先養好身子要緊。等您身子恢復了，再看孩子也不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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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靜寂，沒有人回應她的呼喚。

琅嬅沉肅著面容，看也不看那個孩子，轉首向弘曆道：“皇上，這個孩子……不能留……”

弘曆抬頭看向琅嬅，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很快又被冷然與狠厲代替。

他點點頭，看向李玉，一字一字吐出：“你去安排，告訴所有人，玫常在生下的是個死胎，死胎不祥，立即埋了它！”

他說話的時候，冷漠而不帶任何感情，彷彿那個孩子，是他畢生的恥辱，多在這世上留存一分，就是他此生不能磨滅的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