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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晚秋

許久,他們都沒說話。

許久,他終於開口。

“許妄言,”他說,“為什麼那天會帶我回家。”

為什麼呢。

他們明明不認識,她為什麼不怕呢。

她聞言,沒有立刻回答。

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

如果非要找個原因,

“可能因為我們都差不多吧。”她說。

“差不多?”他側眸望她。

“你看見了我的處境狼狽不已,我看見了你的生活苦不堪言。”她笑笑,“那我們,就沒什麼好嘲笑對方的了。”

就沒什麼好高高在上的了。

像那些人一樣,總是覺得自己比別人高一等。

“而且,就算你是個人渣也沒關係的。”許妄言轉頭,看向更黑的地方,“畢竟那時候的我,其實可以和你拼命的。”

這樣,死了也許更好呢。

可是他什麼都沒幹。

他就這樣,規規矩矩,安安靜靜的躺了一晚上,還留給了她一張便利貼和二十塊錢。

也說不上什麼他成了她的信仰和希望,就是忽然之間覺得,也許活著也挺好的,或許以後,就能遇見更好的人了,不是麼。

沒有什麼天定的良緣。

一切都是人自己定的罷了。

“拼命麼。”他喃喃自語著,細細咀嚼這幾個字。

可他從來沒想過要她的命。

是她,差點不要自己的命了。

“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他輕聲問她。

“其實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拋棄的,”他沒等她回答,徑自開口,“就當我是被拋棄的吧。”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是一個人了。”

“我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我記得,那時候我在某個城市的街上飄蕩,遇見了一條髒兮兮的狗。”

“它看見了我手上的麵包,就一直跟著我。”

“我沒趕它,還分了點麵包給它,因為我覺得我們有點像。”

他偏頭看她,笑了一下,“我是流浪的人,它是流浪的狗。”

見他笑,許妄言抿著唇,沒說話。

原來他是真的,沒有家。

“我今年十八,或者十九。”他仰頭看天,嘆了口氣,“太久了,我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只是覺得好久,好久。”

“我現在唯一的技能,就是偷。”

“這是在人販子堆裡學的。”

“本來還會賣慘的。”

“是小孩的時候還管用,現在,人家就覺得我是個無所事事的人,騙錢的。”

“我也嘗試過找工作的。”

“沒有身份證,只能進黑廠,活的還不如街上遇見的那條狗。”

“其實我也想過,不如死了算了。”

“這樣的生活真的很沒意思,我活的稀爛。”

“可是有一天我在賭場裡看見一個賭輸全部家當的人,他還不起錢,差點被剁手剁腳,然後他就拼命掙錢還賬。”

“當時我就在想,死了不就完了。”

“後來我和他熟了,因為我們都沒有家。”

“那天我就這樣問他,他沉默了半天,對我說:‘你看那臭溝溝旁邊的花,雖然長在臭的地方,還不是照樣開花。’”

“‘花在哪開,怎麼開,開的怎麼樣,都是開。人,只有活著,才有感覺,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我其實那時候不太懂,只是覺得,他最後幾句話說的很好。”

“人,在哪活,怎麼活,活得怎麼樣,都得活,得好好活。”

他說完,偏頭看她。

“我們啊,總會遇到對的人,總會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就算一切都不如意也沒關係,只要活著,就有翻盤的機會。”

他的聲音很輕,很慢,似乎是在勸慰自己,又似乎是在勸慰她。

好。

許妄言在心裡輕輕回他。

“別發呆了。”他抓起她的衣袖,開啟手電筒,“該回家了。”

該回家了。

他們一路沉默著,誰都沒說話。

要到家的時候,她忽然停住腳步。

沈烈彥回頭,靜靜的看著她。

“你是不是很快就會走了。”她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去別的地方流浪。

然後他們,可能不會再見面。

“在你高考之後,我會走。”他沉默半晌,認真回道。

“好。”她其實還有話要說,卻沒有說出口。

比如,他會去什麼地方流浪呢。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進去吧。”他開口。

“好。”她回答。

她抬腳,開鎖進屋。

他看著她把門關上,隨後輕聲說了句晚安。

轉身,走出巷子。

許妄言從窗邊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也輕輕回了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