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佛寺倒塌之時,我的執念恰已灼盡。
我終於感受到自己在緩緩上升。
“終於,可以逃上去了……”
我以為,是我自己掙脫了。
不過是,靈魂執念已灼盡,不再沉淪。
我望了望腳下那欲漸遠去的幽冥鬼火,又瞥了瞥弱水中懸浮的一粒粒懸冰。
我笑了,我以為,我終於可以浮出弱水,淌到黃泉路了。
可惜的是,在浮出弱水的那一刻,我還是鬼使神差地陷入了冰封,甚至沒來得及掙扎。
於是,弱水之中便又多出了一粒懸冰。
我透過懸冰看向外面,卻只能看到自己的臉,我又記起自己瞥過的那些懸冰,記起那些看不透的懸冰。
我這才意識到,這不是冰,這正是弱水所化的忘川鏡。
所以,忘川鏡不是尋到的,而是自己與弱水凝結的。
也就是說,弱水中的每一粒懸冰,都是一粒封閉的忘川鏡。
每一個忘川鏡內,都封印著跟我一樣難入輪迴的遊靈。
“不,不對。”
我想起了擺渡人的話——“無心自可得”。
我這方記起——我沒有心!
所以,是因為我沒有心!
若有心,執念灼燼也不會被冰封。
所以,擺渡人知道我沒有心。
所以才讓我找忘川鏡。
他究竟是在害我,還是在幫我?
“我不要忘川鏡,不要被封印!”
我掙扎著,我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撕扯,在漸漸模糊,我知道,這忘川鏡正在慢慢將我冰封。
“寒氣入心處,好……冷!”
這是冰封前的剎那,我唯一的思考。
人有心,所在所往皆天堂。天堂有心知溫度,地獄冥火最難熬,地獄到天堂,只隔著一顆心的距離。
凡陰界所有無心鬼靈,若離幽冥鬼火,便不知溫度。
若經弱水必受冰封,且封印之解無期,無判。
是故,或冥火或寒冰,皆是我永遠逃不開的禁錮。
可即便是入骨的寒冷也無法阻擋我逃離幽冥的決心,只因我受夠了漫長的絕望,受夠了滾燙的冥火。
“就只能這樣了嗎?就真的要被封在這忘川鏡中,不得解脫了嗎?”
我再一次陷入了絕望。
我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掙扎,閉上了眼睛,沉睡了下去。
“就睡吧,至少那樣就不會感到漫長,至少,不是那該死的冥火……”
我的意識漸入迷離,我睡著了,這一覺,我一定會沉睡很久,因為我很久都不曾閉上過眼睛……
在冰封的世界裡,誰都無法估算時間,只好似,過了很久,很久。
那與今已闊別千年的前世,遙遠得只剩片段,遙遠得只道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是我作為人的最後一世。那一世,我叫紅衣。
我緩緩睜開眼睛,忽見一隻雪狐飛撲而來。那狐狸雙眼血紅,它張大了嘴巴,一口咬穿了我的胸膛,吞掉了我的心。
我愕然倒下……
“紅衣!紅衣!”——我猛然驚醒。
原來,剛剛那一幕不過是夢,不過是虛驚一場。
“紅衣……是我嗎?”
我看著忘川鏡中自己的臉,突然一陣恍惚,我的記憶開始模糊,就好像被凍住了一般——我忘記了前塵過往!
我被弱水浮起,一路搖搖晃晃地淌到了岸邊。
到了黃泉路。
前方過去,就可以投胎了吧。
可惜我一時躊躇,放棄了,我想要去人間玩一玩。
於是,我從黃泉路的一側跳了下去,逃回到了人間。
此時正值大唐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