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裕閔放棄治療的第九十天,感覺自己的記憶力越來越不行。
他時常忘記剛剛做的事情,就在幾分鐘之前,也時常忘記一些事情,一些人。
譬如,他會看著院子裡明亮的畫室,問鍾叔:“那是我什麼時候建的?”
又譬如,他會時常忘記睡在他身邊的女人是誰。
可幾分鐘之後,他又回想起來。
就這麼反反覆覆。
直到有一天,謝裕閔真的想不起來宋曼是誰,但他的身體一天一天好了起來。
有一天謝裕閔照常在院子裡散步,由鍾叔陪同,走著走著,他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陽光透過窗戶照射木板地面,床邊的流蘇床單正晃盪著,在木製地板上留下陰影。
謝裕閔緩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
他看著熟悉的水晶燈,下了床。
他一邊喚著鍾叔的名字,綢緞一般的睡袍鬆鬆垮垮,尚未繫緊,露出精壯的胸膛,和壁壘分明的腹部肌肉。
他打著哈欠,神情慵懶地走下樓。
陽光明媚,每個在清晨進行灑掃的謝家僕人井井有條,鍾叔正在佈置著今晚的生日宴會,是宋曼吩咐的謝裕閔的生日宴會。
謝裕閔叫他的時候,鍾叔還在忙上忙下,他見謝裕閔只披了一件睡袍,不禁喊道:“哎呀我的小祖宗,這種天氣你就只穿一件這麼單薄的衣服?”
要知道之前,謝裕閔在大熱的天氣裡都要穿的很嚴實,他體寒,虛弱,畏寒。
鍾叔連忙叫人上樓去給謝裕閔取衣服。
謝裕閔卻覺得,這麼熱的天氣,披什麼衣服。
鍾叔給他披上的時候,謝裕閔推拒著,說熱。
鍾叔不聽,非得要給他披上。
謝裕閔不穿,反問鍾叔:“我爸呢?他又出去釣魚了嗎?還有我媽,她是不是又跟那些富太太出去逛街了?我那臭弟弟呢?”
謝裕閔說完,鍾叔臉色一下子頓了。
謝裕閔推開鍾叔,朝著屋子裡喊:“爸,媽?小睿?”
鍾叔好半會兒才回過神來,連忙對謝裕閔說:“先生,您不記得了嗎?”
謝裕閔一愣,笑起來,笑得十分清朗:“記得什麼?”
鍾叔頓了一下,道:“先生夫人還有小少爺,都去世了。”
謝裕閔臉色瞬間白了。
鍾叔說:“他們都在一場大火中去世了。”
謝裕閔的身體變得僵硬,連帶著垂在身側的手指都變得很緊。
他問:“是誰幹的?”
鍾叔一頓。
謝裕閔怒火中燒,問:“是誰幹的?!”
在吩咐給謝裕閔偷偷治療的過程中,宋曼提醒過鍾叔,若是謝裕閔真的不記得一些記憶了,比如他爸媽的死,比如那些讓他痛苦的曾經,那就讓這些仇恨變成箱子裡的秘密。
無人開啟,便不會讓他痛苦第二次。
宋曼說,她想讓謝裕閔放下仇恨。
鍾叔答應了。
所以,此時此刻,鍾叔信守了他的諾言,鍾叔說:“是場意外。”
謝裕閔在祠堂祭奠了因“意外”死去的父母和弟弟,回來的時候,見一個女人站在謝宅大門口的廊簷下。
她打扮幹練,臉蛋白淨,微卷的頭髮紮起來露出如玉的耳廓,她手上還提著生日蛋糕,看到他時,眼睛像星星一樣璀璨。
她跑到謝裕閔面前,晃了晃面前的蛋糕,對謝裕閔說:“你看,我買了你最愛吃的巧克力蛋糕。”
謝裕閔卻覺得她格外陌生。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巧克力蛋糕,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門口?”
謝裕閔一連串的問題讓宋曼微滯,宋曼看向跟在謝裕閔後面的鐘叔,鍾叔眼裡閃過一絲複雜,對她點了點頭。
那一刻,宋曼好似懂了什麼。
她眼眶有些紅,抬起自己的手,上面無名指帶著一枚鑽戒。
她晃了晃手上的鑽戒,眼裡的淚水盈滿眼眶,要掉不掉。
宋曼說:“我是你太太,你看,這是你給我買的鑽戒。”
說著,宋曼抬起謝裕閔的手,指著他手上那枚和她款式相當的對戒,道:“你也有一枚。”
宋曼臉蛋紅紅的,眼睛也紅,可她的笑容卻格外燦爛。
“謝裕閔,你生了一場大病,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也不記得我是你太太。”
“不過沒關係,我會陪著你,慢慢記起來。”
“謝裕閔,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宋曼的誓言讓整個黃昏都變得璀璨,那時候的謝裕閔被她眼裡的笑所震撼。
宋曼的美,毋庸置疑。
宋曼的溫柔,更是動人心魄。
以至於後來漸漸記起來的謝裕閔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幕。
他想,他是幸運的,能娶自己最愛的人做他太太。
他說,我愛你,宋曼。
——
番外二
宋曼和謝裕閔的孩子出生的時候,是在冬季,而且還是下著初雪的時候。
宋曼原本以為自己懷上孩子會很困難,卻沒想到,謝裕閔記憶恢復之後的半年,她就懷上了。
第一胎是男孩,叫謝家安。
第二胎是女孩,叫梁知恩。
兩人差了三歲。
相比哥哥的沉穩大氣,妹妹知恩調皮搗蛋,用謝裕閔的話來說,一點都不像個大家閨秀,但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生命力。
可即便如此,謝裕閔也很疼這個女兒,但最疼的,還是已經年過三十的宋曼。
宋曼雖然已經三十,但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她還是像當初一樣明豔動人,讓謝裕閔心癢難耐。
謝知恩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宋曼休假,接送謝知恩上下學。
因著宋曼的長相和身材,太多人都會把宋曼誤認為謝知恩的姐姐,所以私下裡稱呼就不再侷限於媽媽和妹妹,而是擴充套件為姐姐和妹妹。
宋曼叫謝知恩妹妹,謝知恩則叫宋曼姐姐。
就算是謝家安和謝裕閔,有的時候他們也會叫宋曼。
久而久之,梁知恩班上的同學都以為宋曼是梁知恩的姐姐。
梁知恩班上有個小男生,跟的是爸爸,單親爸爸。
在一位宋曼是梁知恩的姐姐之後,這位單親爸爸便對宋曼展開熱烈的追求,小到鮮花電影票,大到衣服高跟鞋。
雖然宋曼婉拒過,說自己是梁知恩的媽媽,但這位單親爸爸也不介意。
在他看來,這一段喪偶式的婚姻——因為他從未見過樑知恩的爸爸露面,所以他篤定,宋曼也是單親媽媽。
而單親爸爸和單親媽媽的組合,那簡直是天作之合,於是之後的追求更加猛烈,猛烈到宋曼都不敢單獨去接送梁知恩了。
宋曼那天早上提出,讓謝裕閔和自己一起送梁知恩去學校,正巧謝裕閔這段時間忙完了,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學校門口很堵,宋曼習慣性把梁知恩送到教室裡,於是母女倆在校門口下了車,等謝裕閔把車停好後,再一塊兒去教室。
宋曼和梁知恩在路邊焦急等待,全然不知有人已經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準確來說是999朵玫瑰站在宋曼面前。
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宋曼回過頭來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那單親爸爸捧著玫瑰花,單膝跪地,臉色潮紅道:“梁曼之女士,嫁給我吧!”
謝裕閔停好車,去找宋曼母女時就看到這樣一幕。
他眯了眯眼睛,陽光照在他單薄的眼皮上,讓他的眼神稍顯鋒利。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
“這位先生,你是想讓我太太犯罪?”
單親爸爸一愣。
眼前的男人英俊儒雅,氣質出眾,他穿著黑色的大衣,在深秋的暖陽中如一縷朝陽,朗朗如日月入懷。
單親爸爸瞬間自慚形穢,嘴上磕磕巴巴:“什,什麼犯罪?”
謝裕閔摟著宋曼,無名指上的對戒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形婚罪。”
謝裕閔笑著,將宋曼的腰收進自己的懷裡,眼裡的鋒芒盡收眼底。
“不過很抱歉,她有我一個就夠了。”
宋曼仰頭看向謝裕閔,而謝裕閔低頭也看向她。
宋曼突然有一種很想親他的衝動。
等到把梁知恩送到教室裡,兩人返程的時候,謝裕閔把車開出學校那最擁堵的路段,然後找了地方停下。
他盯著宋曼,看著宋曼貼身的針織衫將她的身材襯得曼妙奪人。
謝裕閔將宋曼抱到腿上,額頭抵著宋曼的額頭,又親吻著宋曼的鼻尖。
“老婆,我吃醋了,你哄哄我好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