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集萬千寵愛長大, 性子卻絲毫不驕縱,模樣更是如花含苞待放。
一次會考她考了全書院第一,那位先帝笑得合不攏嘴,抱著小公主賞了一堆金銀珠寶,說了一句影響西陵鳶一輩子的話。
“阿鳶不必如此辛苦,負責漂亮快樂就好,日後是要嫁人的,朕定當給阿鳶尋一個好駙馬,讓阿鳶無憂無慮過完此生。”
小公主霎時沒了笑意,從先帝懷中出來,滿臉認真的問,“父皇,阿鳶的價值僅此而已麼?嫁人?成婚生子?這便是我一眼可見的人生嗎?”
先帝被問得一怔,頃刻間笑開,“阿鳶覺得不好?”
“不好,我不能同阿昱一般麼?”
西陵昱那時剛被立為小太子。
周遭沒人敢笑,全裝聾作啞當沒聽到這句大逆不道的話。
先帝沉下臉,首次懲罰小公主回宮面壁思過,還讓先皇后請來教養嬤嬤,桌面上多了一卷顯眼的《女誡》。
書院那個空出來的書案,自此沒了小公主的身影。
再見她時,小公主鬱鬱寡歡,性情依舊溫和,卻做出未出閣便叛經離道的養面首之舉。
西陵鳶曾和顏吟知喝多了酒說過這樣的話:“鳶一字在古書上說是鴟一類的鳥,也有人說是一種兇猛的鳥,外形與鷹略同,同也有風箏的意思。”
“你說,當初父皇予我這個字,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
“約莫是後者,可我自認為,我當是叱吒天下的雄鷹,不應被世人偏見所束縛於小小囚籠,做一隻線在別人手中任意操控的紙鳶。”
顏吟知生平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女子,她看似內斂溫婉,性子平和,實則明媚張揚,獨樹一幟。
思緒被匆匆進來的丫頭打斷回神。
“公主,遲公子生了病想見您。”
“生病請太醫,找本宮作甚?”西陵鳶嗓音柔軟平緩,莫名讓人覺得她在關切,雖言辭並非如此。
“遲公子非要奴婢來請,說見不著您不用膳。”
西陵鳶這才側目,遲雁回約莫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和自己商量。
於是做出有些無奈的模樣,“讓他消停片刻,本宮稍後回。”
“是,奴婢這就去。”
顏吟知見狀,不動聲色打聽,“這什麼遲公子,跟了你最久吧,公主當真寵他。”
“寫得一手好字,奏得一手好琴,風花雪月可不就要挑這樣的人麼?”
他認可點頭,倒滿兩杯酒,“公主自去,吟知也不好留。”
“餓會兒便餓會兒,又死不了人,急什麼,日日這麼鬧,頭疼得緊。”
顏吟知手一頓,視線同她對上。
“真不知道該說公主是冷心還是冷情了。”
“膽子當真大了,這麼敢說本宮?”。
“我何止敢說,我還敢同公主求一盒花茶回府喝。”
“拿就是,那東西本就為你準備,春滿樓客人可不愛喝這種甜玩意兒。”
西陵鳶陪他多待片刻才離去。
回到夜鳶宮已經是傍晚,一進殿便看到一行宮人拉著那個尋死覓活的纖瘦男子,好像稍不注意他就能衝出去撞柱子一了百了。
“遲公子,公主說了馬上就回來,你別衝動啊!”
“我不活了,公主不疼我了,我還活著幹什麼?!”
那叫一個聲淚俱下,情真意切,感動天感動地。
西陵鳶嘴角一抽,“遲雁回,你又想幹什麼。”
聞聲,男子停下胡攪蠻纏,掙脫宮人束縛,垂下頭泫然欲泣,“公主,奴家想你。”
他聲音本不嬌,捏著嗓子說話作出嗲聲嗲氣的調子令人渾然不適。
西陵鳶的貼身宮人青女側過頭險些沒忍住笑。
西陵鳶本人更是差點沒把方才吃的果子吐出來。
她一言難盡的抬手,讓人都出去,關上殿門後無奈走過屏風後面的書案前坐下。
隨之而來的遲雁回整理衣襟,收起一切噁心人的神色,慢條斯理坐到她對面,一席白衫,脊背堅挺,典型的文人氣質。
西陵鳶看著他那張一本正經的俊臉,上頭的眼角真叫他裝模作樣憋成緋紅。
沒話說,真的沒話說。
遲雁回好似沒發覺她那注視,自顧自拿起筆,在紙上寫字,嗓音清澈道,“公主,今日那位洛上卿回城,見了陛下。”
“嗯,本宮曉得。”
“公主今日去見顏世子,他可是答應自請除寇了?”
“嗯。”
“如此,他功成回京,侯爺亦不會放過此次機會,替他謀一份實職。”
西陵鳶由衷發問,“遲雁回,你能不墨跡鋪墊這麼多廢話嗎?”
遲雁回習慣了被她嫌棄廢話多,乖巧點頭,將紙張推過去,“公主,奴家起六爻,為您算了一卦。”
瞧著上面卦象,長公主毫不客氣笑話他,“學了這麼些年,最後還是玩起了玄學。”
遲雁回輕輕揚唇,眸光真誠,“公主,奴家夜觀天象,是到了成家的好時候。”
以為他所言是他自己,西陵鳶隨手把卦扔回桌上,“你若想成家,本宮隨時可以放你走,何須你夜觀天象。”
“奴家不走。”遲雁回搖頭,語調清淺溫柔,“公主,奴家的意思是,公主到了成家的好時候。”
“??”
“那位洛上卿,便是上乘人選。”
西陵鳶腦海中劃過洛無雙那張美人皮,不得不讚一句驚鴻絕色。
可思緒卻極其理智,“他入朝短短兩月便籠絡不少人心,又位高權重,你若是因此覺著他成了本宮駙馬便是捷徑的話,那你可錯了。”
遲雁回眉心微斂,“公主為何這樣說?”
“洛無雙此人,絕不會屈於人下,本宮料想,過不久,他必將慢慢露出狐狸尾巴,上卿算什麼,他要的可不是一人之下。”
西陵鳶就是有這樣的直覺,西陵昱若馴不服洛無雙,此人必成朝中最大隱患。
遲雁回認真思索起來。
“可他依舊是上乘之選。”
西陵鳶沒急著反駁,蔥白指尖在桌上輕點,片刻點頭,“本宮確實接到密報,西莫那邊過段時間會繾使節來朝陽,西莫早些年坐觀虎鬥,最後落井下石,此番前來,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