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州衙門,內院主堂。
紀黎端坐於主位之上,唐喜兒和燕子堯分別坐在她下首左右,邊霖則在右手第二個紅木椅子上落座。
邊霖先是幾番寒暄:“倒是許久未曾見到燕將軍,將軍別來無恙。”
“燕某人如今無官無品,只是一江湖閒散人耳,邊老闆不必多禮。”
邊霖笑了笑,又望向主位之上的紀黎,正色道:“我此番前來,是為兩件要事,一是杜將軍在來皖州的途中遇襲,恐怕是有人洩露了訊息,我已經在查錯漏之處,目前尚且沒有眉目。不過所幸,杜將軍倒還藉此假意潰敗,化整為零,以小隊趕來皖州,幕後之人也中了此計,並未窮追猛打。想必不日就將抵達皖州。”
“此事你也不必憂慮,淑蘭調兵遣將,動靜必然不小,也未見得就是商會的關節出了錯漏。”紀黎說,“但是,淑蘭的計策甚妙。幕後之人也擔心暴露身份,行事不敢太過張揚。淑蘭這是利用了他們的僥倖之心,反倒為我們爭取了先機。除了此事之外,你大老遠也要來一趟想必有更要緊的事?”
“大人料事如神。”邊霖頓了頓,“此次前來主要是為了第二樁要事,前段時間懷特回了一趟悅來,替我招徠生意,得了些風聲,聽聞我從前的丈夫路易斯不日將到大昭。”
“哦?”紀黎來了興致,“他來大昭做什麼?”
邊霖搖了搖頭:“暫且不知。明面上說是來此地做些絲綢和瓷器生意,想要與我分一杯羹。但是,以我對他的瞭解,此事應當沒有這麼簡單。”
“何出此言?”
“路易斯做的是軍火買賣,是整個西域最大的武器販賣商。除了悅來外,他與周邊許多小國都有往來,聽聞當年北魏大亂,便有他的手筆。”
北魏大亂當年紀黎也有所耳聞,那是少康年間的事情,北魏二皇子與三皇子權鬥,以至於民不聊生,不少流民逃入朔都,也因此戰,北魏式微,每況愈下,後來才有了燕敬帝卸磨殺驢的舉動,引得周盛桐不得不造反以求自保。
“軍火生意?”紀黎忽然想到了那本《心經》,“這人可是第一回來中原?”
“是。”邊霖點了點頭,“他甚至連中原話都不會說。”
“既然如此,那與謝進民合作之人不見得就是他。”紀黎呢喃了一句,又問,“不過,路易斯最常做誰的生意?”
邊霖思忖片刻:“我離開悅來後,與此人素無往來,不過從前我還在悅來之時,他們家族倒是經常宴請北魏來的客商,因為那會兒我不被允許接觸生意,再多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了。”
“既然如此,那邊煩請你安排人盯著他們,不論那位路易斯先生到了何地,見了何人,本官皆要事無鉅細地瞭解。除此以外……”紀黎說著,看了一眼唐喜兒,唐喜兒心領神會,從懷中拿出早早準備好的卷軸,遞給邊霖。
邊霖展開細細端詳,卷軸之上赫然繪製著周承軒的模樣。
紀黎道:“除此以外,這位畫中人你也要好好留意,打聽打聽他的下落,此人乃是在逃要犯,若是打聽到他的行蹤,先不必打草驚蛇,派人盯著此人即可。”
邊霖頷首:“是。”與紀黎交代罷,邊霖便起身告辭,“小人明日還得跑揚州一趟,就不叨擾大人了。還願今年回京能喝上一杯大人的喜酒。”
紀黎自然聽出她的打趣,難得地垂下眼簾,露出罕見的幾分羞澀,片刻便從善如流道:“你若是來,自然少不了你的一杯。”
燕子堯自然是聽到了紀黎的這一句,立刻便要問,但因著邊霖與唐喜兒還在一邊,也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這些私事,等所有人都離開,他便刻意落在紀黎身後幾步壓低聲音問:“紀大人什麼時候定親了?”
“旁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紀黎回頭看他,燕子堯只能在她眼睛裡看到自已的倒影:“但我還是想親耳聽到。”
“哼。”紀黎卻冷哼一聲,扭過頭去,“這世上本該男子求親。”
“話雖如此,但你可是國公大人,我不過是江湖閒散人罷了,我豈敢高攀?”
紀黎停下腳步,轉過頭去看他,手背在身後,顯得格外高傲:“本官許你高攀。”
燕子堯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搭在紀黎的頸窩處,也許是因為那三年的飢餓,紀黎一直都長不胖,這麼多年個子也就長了一點,燕子堯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又瘦又小,如今過了這麼多年,她成了無數人眼中恐懼的存在,但是在他的眼裡仍然還是那個讓他珍重的女孩子。
……
路易斯其實不太喜歡大昭。
大昭的氣候太過於多變,疆域也太過廣闊,這樣一座國度,用一種手段和一種方式很難簡單地對付和處理;大昭的女人完全不及悅來國的溫順和美麗,一個個都跟他那個忤逆的前妻一樣,妄想得到跟男人一樣的權利;大昭的食物……咳,大昭的食物他倒還是挺喜歡的,除此之外,他最喜歡的可能就是大昭的顧客和金錢。
這回若不是為著那位在大昭暗中攪局的謝經略,他也不願意親自來這兒一趟。
萬客來是揚州城最大的食樓——然而路易斯不知道的是,這食樓幕後的大老闆便是邊霖本人。
此時的路易斯正懶洋洋地靠在食樓三層的一處廂房裡的沙發上,他的領帶鬆開,深綠色的眼睛半閉著,一副沒睡醒的紈絝子弟的樣子——他根本不願意打扮成大昭人的樣子。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對路易斯行了個禮道:“先生,有一箇中原男人說想要見你,他說他的主子姓謝。”
“哼。”路易斯撇了撇嘴,“這個謝先生做生意也這麼不誠心,連親自來拜見都不肯。瑟斯頓,你可得記住,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瑟斯頓點了點頭,謙恭道:“先生說的不錯。”他頓了頓,道,“先生,我剛剛在路上似乎看到了夫人。”
“凱瑟琳?”路易斯睜開了眼睛,起了幾分興致,“我倒是很久沒有見到這個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