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尚遠凌空虛立,淡漠的目光掃過下方重創倒飛氣息萎靡的齊雲素、陶峰變、羅封等人。
那目光如同神祇俯瞰塵埃,不帶絲毫殺意,卻蘊含著令人窒息的絕對掌控。
他並非不能殺。
此刻的他,身披煌煌神輝,氣息圓融浩大,遠超問道之巔,舉手投足間便能引動天地法則共鳴。
抹殺這些曾經需要用心謀劃的存在,不過彈指之事。
但他沒有出手。
只因齊雲素等人終究身系福生、兩儀兩觀最後一絲香火氣運的根脈。
他們是道統的象徵,是萬千信眾心中錨定的“祖師”或“支柱”。
若此刻將其連根拔起,徹底斬滅,那被渾元鎮運琮強行聚攏,尚未完全被他煉化掌控的龐大氣運長河,必將劇烈反噬,甚至可能導致他初成的神位根基不穩,出現裂痕。
香火之道,玄奧莫測,根基穩固遠勝於一時殺戮的快意。
好在,這些“根脈”已被他汲取九成九,如同被抽乾了精髓的枯藤,再無力干擾他登臨神座的最後一步。
此時此刻他們的存在,不過是神座之下,最卑微也最穩固的基石罷了。
三仙谷上空,風雲早已不是倒卷,而是徹底凝固。
匯聚了福生、兩儀兩觀萬年積累的磅礴香火氣運,在渾元鎮運琮的樞紐作用下,不再僅僅是無形道韻,而是凝成了實質。
一座恢弘古樸,彷彿由億萬信徒虔誠信仰之力澆築而成的巨大祭壇虛影,在唐尚遠腳下緩緩浮現。
而祭壇之上,無數模糊的凡民虛影跪拜誦唸,絲絲縷縷的金色願力如煙似霧,升騰繚繞,最終盡數匯入唐尚遠那愈發神聖的軀體。
唐尚遠閉上雙眼,雙臂舒展,如同擁抱整個天地。
他的神情不再是先前的貪婪與狂熱,而是沉浸於一種難以言喻的陶醉與寧靜,彷彿是在與冥冥中的大道交感,與那匯聚而來的萬民信仰共鳴。
他的身體在發光,不再是刺目的神光,而是一種溫潤內斂、卻蘊含著至高威嚴的玉質光澤,肌膚紋理間,有玄奧的金色神紋自然流淌,如同天地法則的具現……
突破,成神,就在此刻!
他並未刻意運轉功法,也無需驚天動地的聲勢,那積累到極致的香火神性,在他神魂深處發出無聲的轟鳴。
“嗡——!”
整個三仙谷,不,是整個岐州北境,似乎都為之輕輕一震,且並非是物理的震動,而是天地法則層面的輕顫。
下一刻,唐尚遠周身那玉質神光驟然內斂,彷彿坍縮為一個圓點,緊接著——
轟!!!一道無法形容其色澤,無法描述其形態的“光”自他體內爆發開來。
這光非金非白,非實非虛,它超越了色彩的範疇,是純粹神性的顯化。
光芒所及之處,衝散的流雲無聲彌合,紊亂的靈氣瞬間平息,彷彿時間與空間都在向其俯首稱臣。
一頂由純粹神性凝聚,象徵著權柄與不朽的金光冠,悄然浮現在他頭頂。
金光冠之上,無數細小的符文流轉不息,每一個符文都彷彿蘊含著一個信徒最虔誠的祈願,最終匯聚成鎮壓萬方的神道法則。
他一步踏出,這一步,跨越了神凡界限,踏碎了問道桎梏。
道境!香火神道境!
剎那間,一股凌駕於眾生之上、掌控因果、執掌信仰的無上威嚴,如同無形的潮汐,瞬間席捲整個戰場,乃至更遙遠的地域。
天空隱有仙樂縹緲,大地似有金蓮虛影綻放,雖轉瞬即逝,卻昭示著一位新神的誕生。
齊雲素、陶峰變、羅封、衛滄東、傅大年……所有身負兩觀道統烙印之人,在這一刻齊齊悶哼一聲,本就灰敗的臉色瞬間褪盡最後一絲血色,變得如同死灰。
他們清晰地感覺到,自身與宗門與祖師最後那點微弱的聯絡,被一股沛然莫御的神力徹底覆蓋同化。
一股源自唐尚遠的氣息,如同烙印般,深深烙進了他們的神魂本源,讓他們在唐尚遠面前,生不出絲毫反抗的念頭,只剩下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與……臣服。
他們已不再是純粹的兩觀修士,更像是神座之下,被神性氣息侵染的“遺民”……
“陳道友!”
許榕、郭子喆、吳氏夫婦等人,不知何時已悄然潛行至陳沐附近。
他們個個面色蒼白如紙,眼中滿是驚惶與擔心。
適才兩觀與唐尚遠驚天動地的爭道,反而讓他們這些簽了法契立場微妙的外人暫時抽身出來。
只不過法契約束仍在,他們無法輕易離去,可要說再出手……連齊雲素這等人物都被新神翻掌鎮壓,他們上去無異於螳臂當車,瞬間飛灰湮滅。
是以此刻實力最高,且來歷最大的陳沐,自然成了他們唯一能指望的主心骨。
陳沐雙眉緊鎖,目光幽深地掃過已成定局的戰場,掃過氣息萎靡、神魂被染的齊雲素等人,最後落在那神威如獄的身影上,許久沒有出聲。
他自覺此時無論走或不走,都難言對錯,顯然給不出確切答案。
郭子喆強自鎮定,試圖尋找一絲僥倖:“或許……這位唐神尊,並無牽連我等外人之心?畢竟……”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那剛剛完成突破,正閉目感受著體內那浩瀚無垠,近乎不朽神力的唐尚遠,霍然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漠然,冰冷,如同高踞九重天的神像俯視凡塵,再無半分屬於“人”的情感波動,只有俯瞰眾生的絕對神性。
他先是淡淡瞥了一眼下方如同待宰羔羊、神魂已打上他烙印的齊雲素等人,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勾了一下,似有嘲弄,又似毫不在意,並未出聲。
隨即,他那毫無情感的目光,轉向了角落中身上還殘留著福生金光灼傷痕跡,正竭力收斂氣息試圖遁走的袁天樞、袁天權兄弟。
“哼。”一聲冰冷的嗤笑,如同寒冰刮過骨髓。
“既然你二人如此‘熱心’,甘做馬前卒,攪動我兩觀風雲……”
唐尚遠的聲音宏大而冰冷,如同神諭宣判,“那便賜爾等一場‘造化’,做本座座下神僕,永世侍奉,以償爾等罪孽!”
話音未落,他伸出一根手指,朝著袁氏兄弟遙遙一點。
指尖並無炫目光華,只有一點純粹到極致的金色神芒一閃而逝。
“啊——!”
袁天樞、袁天權二人身軀猛地一僵,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只見他們痛苦地抱住頭顱,身體劇烈抽搐扭曲,彷彿靈魂正被無形的神火反覆煅燒重塑。
這過程極其短暫,僅僅數息後,慘嚎聲便戛然而止。
隨即袁氏兄弟緩緩放下手,重新站直了身體。
他們的容貌、衣著,甚至修為氣息都未曾改變,依舊是那副邪異模樣。
然而,眼神!
那眼神徹底變了!曾經的陰狠、狡詐、貪婪、驚懼……所有屬於“人”的情緒色彩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唐尚遠一般的漠然與冰冷,只是這冰冷中,又透著一股對神祇絕對虔誠絕對服從的狂熱。
邪氣仍在,卻與那冰冷的神性完美交融,形成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氣質。
他們安靜地垂手侍立,如同兩尊披著人皮的邪神傀儡,只是被重新賦予了生命,卻再無半分自主神魂的波動。
“嘶……”
陳沐等人目睹此景,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神魂被徹底洗練改造,這比直接抹殺更令人恐懼,安知下一刻,這冰冷的神諭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而更讓眾人亡魂皆冒的是,唐尚遠那毫無情感的目光,此刻正緩緩地轉向了他們這群“外人”所在的方向。
如同命運之輪一般,無形的神威如同億萬鈞巨山,轟然壓下,許榕等人幾乎窒息,連思維都要凍結。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眾人心神即將崩潰之際——
“轟隆隆隆——!!!”
整個岐州北境的大地,猛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劇烈震盪,比唐尚遠成神時的法則輕顫要猛烈、狂暴千百倍!先是最外圍的三座飛島,以及作為核心的南北二峰,其上原本因渾元鎮運琮佈下而閃耀、後被唐尚遠汲取而黯淡的福生金光,此刻竟不受控制地再次瘋狂亮起。
但這光芒並非源自陣法,而是彷彿被一股來自大地深處或者來自虛空彼岸的磅礴力量所引動。
五道通天徹地的巨大光柱轟然爆發,不再是純粹的金色,而是混雜著古老蒼茫的混沌氣息。
緊接著,又是一道道光柱沖天而起,每一道皆象徵著一座飛島或山峰。
而在這數十道光柱中央,空間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扭曲,一個難以想象的巨大漩渦在光柱交匯處形成,漩渦中心,一點璀璨到無法直視的“奇點”正在急速膨脹。
先祖洞天——要真正現世洞開了!齊雲素等人,此刻心緒複雜到了極點。
他們兩家為這先祖洞天打生打死,耗盡底蘊,甚至不惜引來外援,最終卻落得道統根基被竊,香火氣運盡喪,乃至自身神魂被染的下場……
這洞天,對他們而言,已不再是福緣,更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一個絕大的諷刺,祖師遺地,竟成了此等竊賊嫁衣……
“唐尚遠!你這欺師滅祖的竊賊!連祖師遺地也要強佔嗎?!你不得好死!”
傅大年目眥欲裂,不顧重傷,嘶聲怒吼,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憤與無力。
然而,唐尚遠對傅大年的怒罵置若罔聞。
他那雙冰冷的神眸,此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光芒,牢牢鎖定在那空間漩渦的核心。
神位已成,尚缺一處匹配其身份的“神國道場”。
還有何處,能比這蘊含兩觀本源,同時即將開啟的先祖洞天更合適?這簡直是天賜神座!是為他量身定做的登神基業!他周身神輝流轉,負手而立,靜靜等待著。
那姿態,彷彿洞天之主正在等待自家門戶的開啟,充滿了理所當然的佔有與期待。
未幾,空間漩渦的擴張達到了極致。
“咔嚓——!”
一聲彷彿開天闢地般的巨響,那漩渦核心的“奇點”轟然炸裂。
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其萬一的壯麗景象,在破碎的虛空中徐徐展開:
但見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如同九天銀河傾瀉而下,仙芝瑤草的虛影在光霧中搖曳生姿,神泉飛瀑的轟鳴隱約可聞。
有瓊樓玉宇的輪廓在氤氳紫氣中若隱若現,簷角風鈴似能搖動心魄,而更深處,彷彿有星辰明滅,地脈龍吟,散發出古老、蒼茫、浩瀚到令人心悸的混沌氣息。
與此同時,一股精純濃郁到極致的天地靈機,如同開閘的洪流,從那洞開的門戶中洶湧噴薄而出,瞬間沖刷滌盪了整個三仙谷的汙穢與血腥,帶來一種源自萬年前的清新與生機。
門戶之後,不再僅僅是空間,更像是一個正在呼吸、正在脈動的……小世界。
先祖洞天,終現塵寰!唐尚遠眼中神光大盛,一步邁出,便要踏入那為他而開的神國門戶。
“唐尚遠——!”
齊雲素目眥欲裂,口中鮮血混雜著悲憤的嘶吼噴濺而出。
他強提最後一口殘存真元,周身黯淡的陰陽二氣再次強行流轉,竟是不顧道基崩毀以及神魂潰散之危,也要飛身而起,撲向那即將踏入洞天神國的竊賊。
縱死,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欺師滅祖之徒,玷汙了棲真祖師最後的清淨遺界。
“哼。”
唐尚遠腳步微頓,甚至未曾回頭。
他只需一個念頭,那侍立一旁的袁氏兄弟神僕,就已然化作兩道暗紅與金光交織的詭異流光,瞬間橫亙在齊雲素身前。
“滾開!”齊雲素厲喝,陰陽磨盤虛影再現,卻比之前黯淡了何止十倍,帶著一股窮途末路的慘烈,狠狠撞向袁天樞。
袁天樞面無表情,眼中只有對神祇命令的絕對服從,他抬手,掌心邪氣與神性交融,凝成一面佈滿扭曲符文的暗金盾牌。
轟!陰陽磨盤撞上盾牌,爆發出沉悶巨響。
齊雲素本就強弩之末,反震之力讓他如遭重擊,身形倒飛,血灑長空,被緊隨而至的陶峰變等人拼死接住,氣息徹底萎靡下去,連怒罵的力氣都已失去。
唐尚遠緩緩側過半張臉,一絲不耐的殺意在他眼底泛起,但轉瞬又被更深的漠然壓下。
“世易時移,天道輪轉。”
他的聲音宏大而冰冷,不帶絲毫情緒,如同天憲綸音,響徹在每一個生靈心頭,“香火神道,亦是通天大道,如今我神位已成,此界氣運盡歸吾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目光投向那靈機如海般噴薄的洞天門戶,眼中流露出絕對的掌控:“我欲入主此神國,開萬世道場,執掌此方乾坤……誰能阻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