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真第三個忌日的隔天一早，周鐮在平時的生物鐘準時醒來。

他昨晚喝得酩酊大醉，在陽臺的躺椅睡著的。

睡前又過了一遍他和葉真相識相愛的種種片段。

醒來發現，所有美好，不過黃粱一夢。

周鐮捏著眉心，又揉了揉太陽穴，還是天旋地轉的感覺，無奈他又重新跌回了躺椅。

他習慣性地用大拇指摩挲著無名指上的婚戒。

這些年周鐮從未摘下來過。葉真那枚本來他戴在了自已脖子上，就好像她一直陪在他身邊一樣。

周思岄還小的時候，她曾瞪著天真的大眼睛問周鐮：“爸爸爸爸，你為什麼把媽媽的戒指掛在脖子上啊？”

“這樣媽媽就可以一直陪著爸爸呀。”周鐮溫柔解釋。

“那為什麼不可以讓媽媽一直陪著我呀？”

周鐮笑了，然後摘下了那枚戒指項鍊，將掛繩改成了適合周思岄的長度，為她親手戴上。“好了，這樣媽媽就可以一直陪著你了。”

周思岄開心地不斷摸著媽媽的那枚白金素環，一頭栽到周鐮懷裡。

不知怎麼的就觸動了周鐮的內心防線，他的情緒忽然就像洩洪一樣，緊緊地抱住小女兒，雙眼通紅。

最後周鐮抱著女兒低聲地痛哭起來……

周思岄還愛憐地摸摸周鐮的後背，“爸爸不哭、爸爸不哭……媽媽以前在我哭的時候，就會這樣輕輕拍拍寶寶的後背，她說這樣我就會被治癒啦，就不哭哭了。”

“謝謝寶貝，謝謝寶貝……”周鐮一遍遍地撫摸著女兒的後背，哽咽地說道。

“但媽媽也說過——”周思岄繼續說，“如果真的真的很傷心，是可以大哭出來的，男孩子女孩子都可以的。爸爸，你現在是不是真的很傷心？”

周鐮嗚咽著點頭，“爸爸很傷心，爸爸想媽媽了。”

“我也很想媽媽……”周思岄被爸爸的情緒傳染了，也開始盈出了晶瑩的淚珠。

周鐮起身順帶著把周思岄抱起，“走，爸爸帶你去看星星，媽媽現在變成了星星看著我們父女倆呢。”

“嗯～”

孩子接受和消化悲傷的能力其實很快，越小的孩子越是。

葉真離世時，周思岄還小，從最初看不到媽媽的哭鬧到習以為常，並沒有大人想象中漫長。

反而是思岄經常安慰爸爸。

每次周鐮坐在陽臺沉思的時候，小姑娘就會像小猴子一樣靈巧地爬到他腿上，忽閃著大眼睛問：“爸爸，你是又在想媽媽了嗎？”

周鐮每次都會輕輕地點點頭。

“爸爸乖乖～我給爸爸摸摸頭，輸送一些媽媽能量。”

幼稚的安慰言語，總是會讓他內心破防。

只是那時候，他已經學會了在女兒面前很好地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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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真剛去世那一陣，周鐮有時候會坐在客廳，一晚上一晚上的發呆。

處處無她，處處是她。

周鐮的胃漸漸失去了感覺，不知道餓。

但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周鐮會去廚房找出幾個餃子煮來 吃。

那是葉真之前心血來潮包好凍起來的，還有一些包子、饅頭什麼的。

但周鐮每次不捨得吃多，只是嘗幾個以解思念。

吃上熱乎乎的餃子，他就感覺那是葉真剛給他煮的一樣。

但葉真留下的這些食物，總有吃完的一天……

周鐮一度也會以為自已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安芝給他介紹的心理醫生，他每週會抽出時間按時去看。

心理醫生讓他幹什麼，他都很配合。

平時在外面的表現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除了越來越沉默寡言。

在女兒面前，周鐮是相對話多一些的。

葉真離開後的這幾年，當初她立過的“一家三口flag”，周鐮都有抽時間帶女兒一一兌現。

父女倆一起打卡了迪士尼，看過花車遊行和煙火表演。周思岄還騎在周鐮的肩膀上，和玲娜貝兒開心地完成合照；

他們也一起去過國境之南，在陽光沙灘上縱情奔跑，對著大海哇哇大叫；

周鐮還帶著女兒一起去了國內最大的動物園，看到各種珍稀動物……

周思岄有時候也會突然emo，“要是媽媽也和我們一起就好了。”

周鐮偶爾還是會被女兒稚嫩的言語猝不及防地扎到心，不過他也越來越“堅強”了。

從最初的一時說不出話，到現在能夠熟練用各種表述安慰到女兒。

周鐮：“媽媽在啊，只不過她是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周思岄：“可媽媽不是變成小星星了嗎？白天有沒有小星星。”

周鐮耐著心解釋：“其實白天星星也是在的，只不過太陽伯伯太耀眼了，我們看不見而已。”

小小周思岄成功被說服，“喔，這樣啊……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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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母親安芝，很多人都明裡暗裡勸周鐮向前看，學著走出來。

三弟周塵就和他徹夜暢談過。

兄弟幾個，周塵和大哥周鐮性子相近一些。

“我不是沒想過走出來，我也努力嘗試過，只是失敗了。後來我想，活在有我和阿真的回憶裡也很好啊，至少想起來的時候感覺很幸福。”周鐮說。

周塵抿了抿唇，“但一旦意識到自已身處現實中，會更加空虛啊。就像看煙花散落之後那種無盡的空虛感，特別無力。”

“對。但我曾享受過煙花盛開那剎那的絢爛，有時候，剎那即永恆。”

最後周塵點了點頭，他拍了拍大哥堅實的肩膀，沒有繼續說什麼。

人類有些悲喜就是不相通的。

如果相比於向前看，時不時地“回到過去”，會讓大哥感受到一些幸福的話，那也未免不可。

不能把自已的想法強加於別人身上。

“這世界上美好的女孩很多，有很多都比你嫂子更好，但她們，都不是她。”

周鐮說，“我只要她。失去了，我可以學著慢慢接受沒有她的日子，但我好像不能接受身邊的人不是她的感覺。”

彼時周塵也正在飽嘗失去的滋味，後來兄弟兩個人對著明月，相顧無言一整晚。

不知道什麼時候前後閉著眼睛，坐在搖椅上都睡著了。

醒來之後，旭日初昇，金光漫到整個屋子裡。

周鐮睜開眼，看到旁邊的弟弟也恰好甦醒。

朝陽的金光也掃到周鐮臉上，暖煦煦的。

他說：“早，又是新的一天啊。”

（全部番外完）

行文至此，落筆而終。

一期一會，祝君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