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片刻,林寂蓮終究是問出了口:“陛下是否打算收走南家手中的南榮軍。”
此言一出,屋內的人神色皆是一怔,海渡和謝洛書都下意識抬頭去看龍椅上的帝王。
而沈雲起卻是眸色微暗。
這個問題他一直很在意,卻從來沒有問過他,沒想到今日被林寂蓮問出來了。
如今的大晟,南家是唯一手中握有私兵的人,不是幾百幾千,是七十萬。
是足以讓天下動亂的七十萬大軍,沒有哪一個帝王可以容忍。他抬眸看向周朝運想聽他的回答。
周朝運神色坦然:“曾經朕對此搖擺不定。”
那現在呢?他沒有回答,而是將問題拋給林寂蓮:“你覺得朕該如何?”
林寂蓮不知他作何打算,只能站在他作為臣子的角度來回稟:“哪怕陛下想收回,如今也不是合適的時機。”
他解釋道:“如今官場文臣勢大,他們本就對南家虎視眈眈,若此時再如他們所願收走南榮軍。”
“只怕他們會更加放肆。”
“而且……
停頓片刻,他繼續道:“武安侯的為人陛下當知曉,他絕無不臣之心。”
帝王的心思難以揣測,雖然那日他說為了皇后他要護住南家,卻沒有說明對南榮軍的處置,林寂蓮想為南家爭取一二。
屋內短暫安靜,忽然他們就聽到龍椅上的人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林大人覺得什麼是皇后?”
雖不解他言中之意,林寂蓮卻也如實回答:“自是母儀天下,尊貴無雙。”
“什麼樣才算尊貴無雙?”周朝運又問道
一時不知如何答,林寂蓮沉默了。
周朝運將目光從他身上收回,落在遠處,冷肅的聲音沒有阻隔的傳入在場的每一個人耳中。
“冰冷的鳳印不過死物,朕要給她的遠不止這些。”
“朕牽著她走上這人上人的位置,也要讓她坐穩。”
“這朝堂並不安寧,朕無法保證能時時護她周全。”
和林寂蓮對視,他一字一句緩聲道:
“她不僅要居高位,還要握重權,重到哪怕沒有朕,她依舊無人敢欺,無人敢辱。”
“南家是她母族,是她的底氣,朕不會讓她沒有依仗。”
沈雲起一直沒有起伏的眸子裡在聽見這些後露出了不易察覺的暖意,而林寂蓮也明白了他話中之意。
只要南家和皇后娘娘還是一體的,陛下就永遠不會動南家。
他聽過太多這位年輕帝王的傳聞,唯獨不是現在他所看到的。
從當初看見他親至北境賜婚時林寂蓮就察覺他與她之間的不尋常,卻沒想到他“珍愛”至此。
出宮時已經不早了,天色徹底黑了下來,街道行人零零散散。
林寂蓮坐在馬車內眸中失神,腦海裡全是今日御書房內聖人說的話。
說不震驚那是假的,都說帝王無情,可他卻如此坦蕩將他的愛意昭告天下。
可震驚之後卻又覺得這才是雍湛帝。
他要麼誰也不愛,要麼就會把最愛的人捧成人上人。
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哪怕與滿朝大臣為敵,也無所畏懼,一旦動了真情他所給出去的一定會是這世間最好的。
旁人那些所謂的身不由已,有緣無分,不過託詞,不願承認事在人為罷了。
馬車晃動停下,林寂蓮立馬抬手扶住車壁穩住身子,詢問道:“怎麼回事?”
林吉拔劍的聲音傳入耳中,他神色警惕的看著前面:“公子,有刺客!”
眸光一暗,林寂蓮眸中慍怒,他們竟然這般沉不住氣。
外面的廝殺聲響起,好在身邊有父親從白馬兵中挑選出來的侍衛相護,一時無恙。
就在他垂眸思索會是誰派來的人時,林吉忽然大聲喊道:“公子小心!”
下一刻,鋒利的箭矢劃破夜風,伴隨著鳴響直直射入馬車內,神色一變,在侍衛的掩護下林寂蓮下了馬車。
來人太多,一時不敵,危急時刻卻忽然出現一群人將刺客盡數斬殺。
就在林吉警惕的擋在自家公子身前時,卻被他抬手拍了拍肩膀,示意他讓開。
為首之人也算熟人,林寂蓮拱手行禮:“前輩,許久未見。”
破坤面無表情,抱拳行禮:“林公子。”
林寂蓮看了一眼他身後手持染血利刃的黑衣人,收回視線他問道:“前輩怎麼會在這?”
“我家小姐讓我給公子帶句話。”破坤道
小姐?林寂蓮眸光一滯,除了皇后娘娘他並不認為南家還有別的小姐。
破坤道:“如今南境戰起,林公子當格外珍重。”
傳完自家小姐的話後,他又道:“日後林公子若有什麼需要可到永元商會尋在下。”
林寂蓮拱手行禮:“多謝前輩相救。”
破坤頷首回應:“我等就先告辭了。”
“慢走。”目送他們離開,林寂蓮默不作聲
一旁的林吉好奇道:“公子,他們是什麼人?”
“還有他家小姐的話是什麼意思?”
林寂蓮收回視線看向他道:“意思就是讓我注意安全,不要成為有心之人傷害林家、損及大晟的工具。”
林吉撓了撓頭,他聽不明白,但公子的話總是沒錯的。
一旁的侍衛上前行禮,對林寂蓮道:“公子,這些屍體怎麼處置?”
林寂蓮垂眸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隨後神色平靜的抬腳朝馬車走去。所過之處有血泊者絲毫不避讓,潔白的靴子踩著猩紅而過,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全部送到大理寺,聲勢浩大些。”
“本官遭人刺殺,受了極大的驚嚇,讓大理寺給本官主持公道。”
御史臺他不清楚,可大理寺……那可是謝洛書的地盤。
“是!”侍衛領命,目送馬車離開後,即刻吩咐其他人將屍體連夜抬到了大理寺門口,擊鼓鳴冤。
人群散去,隱藏在暗處的人才現出了身,夜色裡凌山轉身朝皇宮走去。
入宮後他直奔長樂宮,見燭火已滅,靜寂無聲,他轉身離開沒有打擾。
第二日早朝,林寂蓮以刺殺受驚,臥病在床為由告了假,帝王震怒,長安行兇,視天威於何地,讓神策軍和大理寺徹查,務必查出背後之人,嚴懲不貸!
御書房內,周朝運臨窗而站,單手負於身後看著院中春色,神色平靜沉穩,方才朝堂上的憤怒不見分毫。
凌山站在他身後將昨夜之事如實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