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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突圍

泉州軍營之中,周世顯接過密信,連夜趕往帥帳,向朱慈烺稟報。朱慈烺拆開信件,仔細閱讀後,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道:“果然不出所料……荷蘭人終於露出了破綻。”

他目光銳利,沉聲道:“傳令下去,令各營將領整軍待命。命林昌峰率兩千精銳,今晚便登船北上,從海上直撲赤嵌城西南沿海。親軍營、武衛營隨時待命,一旦賀楠發來訊號,立刻攻城!”

管世勝、賀楠的心血,孫勇的九死一生,終於換來了這場攻勢的關鍵一環。

夜幕下,泉州軍營的篝火如星,照亮著將士們沉穩而堅毅的臉龐。風起潮湧,大戰在即,誰勝誰負,便看這一夜的決斷!

呼嘯的北風在赤嵌城上空盤旋,帶著刺骨的寒意掠過堅固的城牆,吹得門樓上的旗幟獵獵作響。城南的大門緩緩開啟,一條黑黢黢的縫隙在厚重的木門上悄然顯現。緊接著,四個纏著厚厚棉布的馬頭悄無聲息地探了出來。

牽馬之人緊貼著牆根,步履沉穩而小心,臉上蒙著深色布巾,只露出一雙機警的眼睛。戰馬的蹄子被裹得嚴嚴實實,每一步踏在地上,只發出極其輕微的“沙沙”聲,迅速被呼嘯的風聲吞沒。

管世勝默默地走在隊伍最後,目光冷靜而專注,整個人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同行的兩名手下緊隨其後,三人腳步輕緩,不時側耳傾聽著城牆上哨兵的動靜。此刻,他們身上都穿著漢軍軍服,在劉迅家丁的掩護下,藉著夜色避開了巡邏的荷蘭士兵。

很快,隊伍穿過幽暗的門洞,黑暗像潮水般將他們吞沒。管世勝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城牆上偶爾閃過的火光,確定沒有異動,方才壓低聲音對何星吩咐道:“記住,沿著山麓走,別貪快。要是撞上了紅毛鬼的伏路軍,立刻鑽進山裡,千萬別戀戰。只要翻過山麓,就算丟了馬,跑著也能到藏船的地方。到時候找到海上的兄弟,把情報直接送到泉州。”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幾分道:“路上的情況你們自己斟酌,但無論如何,後天下午日頭下山之前,一定要把情報送到周大人手上,明白嗎?”

何星與另一名隊員對視一眼,同時點頭。他們這些天在周邊已經多次潛行偵查,對這一帶的地形早已熟稔,山勢、河道、隱秘小徑盡在掌握。更何況,他們此前在泉州受過專門的山地潛行訓練,知道如何利用複雜地形避開敵軍。

不過,危險同樣不容小覷。荷蘭軍主力雖然集中在赤嵌城內,但在沿海平原上仍佈下了許多伏兵,山麓附近更是安排了伏路軍與哨騎日夜巡查。由於走私通道早已被截斷,留給他們傳遞情報的方式,便只剩下這條險路。

管世勝目光落在何星身上,見他神色坦然,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吊兒郎當的笑意,心中不禁多了幾分不安。他沉吟片刻,叮囑道:“路上務必小心,五日後,我會帶著大軍在這裡等你回來——帶著大軍,來興復赤嵌城!”

“知道了。”何星咧嘴一笑,臉上帶著一絲不羈,渾然不覺這趟任務的兇險。他揮了揮手,笑得一臉輕鬆道:

“什麼小心不小心的,情報老子一定送到。要是死了,你們就給我上柱香,再在忠臣祠找個機伶點的小子認我當乾爹,給老子傳宗接香。錢莊裡還留著幾百兩銀子,夠他花一輩子了。”

說著,他拍了拍胸口,像是談笑間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至於其他的。”何星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嘴角一挑,笑容帶著幾分自嘲道“就別他孃的婆婆媽媽了。”

管世勝盯著他,沉默良久,最終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老子等你回來喝酒。”

何星嘿嘿一笑:“要喝就喝好酒!”

此刻,臨別在即,管世勝目光沉沉,聲音低啞:“出發吧。”

他停頓片刻,又補充道:“若是出了意外……自己了斷,別受那罪。”

何星咧嘴一笑:“老子要是死了,就算跳海里餵魚,也不會讓紅毛鬼在我身上動刀子。”

管世勝輕輕點頭,伸出手分別與何星和另一名隊員緊緊相握。握手時,手指不著痕跡地在何星掌心輕輕劃了一下——那是他慣用的暗號,代表“謹慎行事,莫要戀戰”。

何星微微一怔,隨即微不可察地回了個手勢,示意明白。

兩人翻身上馬,韁繩一抖,戰馬輕輕噴出一口白氣,隨即緩緩向西南方向而去。管世勝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幕深處。直到兩道身影徹底被黑暗吞沒,他方才緩緩回身,深吸了一口氣。

赤嵌城南門的大門隨即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閉合,重新隱入沉寂之中。

夜色濃重,寒風割面,赤嵌城西北方向的山道上,兩匹快馬正風馳電掣般疾馳。何星與隊友一前一後,彼此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既便於互相照應,又防止萬一遭遇襲擊時雙雙落入埋伏。

兩人低伏在馬背上,身體隨馬的起伏輕輕晃動,既催促著胯下戰馬加速前行,又極力壓低了奔跑時的聲響。呼嘯的寒風中,除了急促的馬蹄聲,四周寂靜無聲。

夜幕下的大地彷彿沉睡,黑暗中隱約可見一片起伏的山丘,影影綽綽間,荒野裡似乎潛伏著無數隱匿的危機。

何星一手抓韁,另一隻手始終握在腰間的短斧上,手心微微滲汗。他知道,自己已逼近荷蘭軍隊的伏擊區。山丘雖是掩護的好地方,卻同樣可能隱藏著敵人的探子。

“不能出聲,不能停下……”

何星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

忽然,胯下戰馬猛地打了個響鼻,耳廓頻頻抖動,前蹄略微放緩,顯然感知到了前方的不尋常。

何星心頭一緊,立即勒住韁繩,側頭朝身後的同伴做了個手勢。兩人幾乎同時停下,策馬緩緩退入路旁濃密的灌木叢,屏息靜聽。

夜風掠過,帶來一絲隱隱的動靜——是鐵甲輕撞、槍械磕碰的聲音,極為輕微,卻在夜色下尤為清晰。

“紅毛鬼的哨騎!”

何星腦中瞬間閃過這個念頭,立刻壓低身子,蹲伏在灌木後。

火光隨即在前方亮起,四五名荷蘭士兵牽著戰馬緩緩經過,火銃扛在肩上,顯然是在搜查可能潛行的明軍探子。

何星心跳如鼓,右手緩緩拔出了腰間的短斧,目光死死盯著前方。若對方真發現了他們,只有拼死殺出一條血路。火光緩緩遠去,直到徹底隱沒在山道盡頭。

何星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扭頭看向同伴:“快走,趁他們巡查過了,我們抓緊時間。”

夜色更濃,何星帶著人牽著戰馬沿著山麓蜿蜒前行。北風肆意在山林間穿梭,吹得樹影晃動,偶爾一隻夜梟低鳴,似乎在暗示著未知的危險。

他們走得極慢,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枯葉上,儘量避免驚動任何潛伏的敵人。何星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手始終握在腰間的短刀上,隨時準備應變。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金屬撞擊聲,似是甲冑碰撞。何星心頭一凜,立刻朝身後揮了揮手,示意隊員們停下。

黑暗中,他瞥見不遠處幾名荷蘭士兵正緩緩朝山路走來,手中提著火銃,隱約能聽到低聲交談。

“孃的。”何星在心裡罵了一句,壓低聲音對身後道:“鬆開馬韁,趕緊散開。”

他自己則迅速蹲入路旁的灌木叢,壓低身子,幾乎與地面融為一體。火光越來越近,荷蘭士兵的腳步聲在耳畔清晰可聞。何星屏住呼吸,死死盯著他們的方向。火光晃動了一陣,最終遠去。何星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額頭已滲出一層薄汗。

他回頭看了看隊員,輕聲道:“走!”

幾人迅速匯合,再次隱匿在夜色之中。

天邊已微微泛白,何星與隊友終於抵達了約定的棄馬點。前方就是海岸邊的山林。若能穿越這片林地,便可抵達埋伏在沿岸礁石間的舢板。

“別管馬了,走!”何星跳下馬,隨手一拍戰馬的臀部,任其自行逃散。兩人一頭鑽入密林,在盤根錯節的樹木間迅速前行。

林間濃霧瀰漫,溼滑的樹葉下隱藏著泥濘,何星一腳踩下,險些滑倒。他低聲罵了一句,穩住身形,繼續前行。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喝,接著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何星猛然回頭,只見一道模糊的黑影正朝他們悄悄逼近。

“快!”何星低喝,迅速帶著隊友朝一旁的斜坡滑去。身後傳來幾聲急促的喊叫,接著是火銃的轟鳴。彈丸擦著樹幹飛過,激起一片飛屑。

“孃的!”何星一咬牙,拉起隊友拼命狂奔。數刻之後,追兵的喊聲逐漸模糊在林間,何星方才停下,扶著樹喘著粗氣。

“走,快到藏船的地方了!”

風聲在耳畔呼嘯,寒氣透過衣衫直鑽入骨。何星弓著身子,死死地伏在馬背上,雙手牢牢拽緊韁繩。戰馬喘著粗氣,口中不時噴出白霧,馬蹄重重地踏在泥濘不平的山路上,濺起點點泥土。

兩匹戰馬已然筋疲力盡,儘管何星一路給它們餵了鹽巴和豆子,強行支撐著它們繼續奔跑,但這點臨時的刺激終究難以抵擋它們體力的迅速消耗。再跑不了多久,這兩匹馬也會像之前被放棄的那兩匹一樣,倒斃在路邊。

然而,何星無暇去心疼。他很清楚,若是此刻停下,棄馬改為徒步,速度必然大幅下降。而一旦慢下來,身後的危險只會越來越近。

忽然,一聲沉悶的“嗖——”劃破夜幕,尖銳的弩箭破空聲在耳畔炸響。

“有埋伏!”

何星心頭一緊,幾乎是本能地俯身伏在馬背上,一支弩箭貼著他的後背呼嘯而過,撕裂了他外衣的一角,箭頭“咄”的一聲釘入前方樹幹。來不及喘息,右側又傳來另一聲響箭破空的尖嘯。緊接著,山間野道的側面,兩道黑影猛地撲了出來。

“該死!”

何星咬牙低喝,手猛然一抖,策馬猛衝,眼角餘光瞥見一人拎著短刀朝他劈來,另一人已然弓弩在手,正要瞄準。幾乎是瞬間,何星手中寒光一閃,他早已準備好的短斧脫手飛出。

“噗!”

那名提刀衝來的黑影慘叫一聲,踉蹌著倒地,鮮血從他肩膀處噴湧而出。另一人見勢不妙,迅速側身閃避,避開了短斧。

“糟了!”

何星知道自己沒時間戀戰,當即抽出馬刀,狠狠在戰馬屁股上拍了一下。戰馬吃痛,嘶鳴著奮力狂奔。與此同時,何星低聲喝道:“快走!”

可是,身後的隊員是否也能突圍成功,何星卻沒把握。他不敢回頭,背後箭聲再次響起,更遠處還有一片混亂的喊聲,顯然是其他荷蘭伏路軍聽到了動靜,正迅速朝這裡靠近。

翌日清晨,何星帶著隊員抵達了藏船的地點。藏在海岸礁石間的舢板靜靜泊在那裡,幾名船工看到他們,立刻將船推入水中。

海風拂面,晨曦映照在起伏的浪濤上。礁石後,幾名船工早已候在舢板旁。何星躍上船頭,回身朝隊友伸出手:“上來!”

船工們迅速撐起船篷,藉著潮汐的力量,舢板緩緩駛離岸邊。何星站在船頭,凝視著遠處晨光中若隱若現的赤嵌城,目光堅定。

晨曦微露,海風攜著腥鹹的味道撲面而來,他握緊了拳頭,眼中閃爍著一抹堅毅道:“赤嵌城,等著我們回來。”

何星雖名義上是管世勝的手下,卻並非對這位頂頭上司有著盲目的崇拜。對他們這類遊走於生死邊緣、久經殺伐的悍將來說,佩服二字向來不是輕易出口的。他們相信的,更多是各憑本事行走江湖,所謂上下尊卑,只不過是地位高低的體現,內心卻未必真正折服。

當然,對周世顯這樣的存在,他們卻是打心底裡服氣的。那種遠超常人的見識與手段,甚至操控大局、翻雲覆雨的本事,已然不是他們能望其項背的。面對這樣的角色,何星一行人自然表現出絕對的服從。

對於何星的這份“桀驁”,管世勝一向心知肚明,卻並不在意。在他看來,真正的服從從來不是靠表面上的恭敬,而是關鍵時刻能否扛下任務、完成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