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日,揆一親自帶人剿滅了曾家的走私商隊,大肆打壓城內的黑市交易,導致劉迅遭受重創。曾家在走私貿易中的暗線被徹底斬斷,而劉迅也因此損失了大筆財物。
不過,表面上,他仍對荷蘭士兵笑臉相迎,但暗地裡已是怒火中燒。這無疑給管世勝送上了一份大禮。趁此機會,賀楠順勢加碼,佯裝不經意地煽風點火,暗示劉迅再不行動,遲早要被荷蘭人清算。而與此同時,管世勝早已安排好一場“栽贓”計劃,令劉迅徹底失去退路。如今,劉迅不僅被他們拿捏得死死的,甚至已開始主動配合,何星更是帶領行動隊員嚴密監視南門,確保萬無一失。
“局勢已然成型。”賀楠微微眯起眼,心中盤算著最後的收尾工作。他並不擔心劉迅會告發,因為他們的佈局環環相扣,不留破綻。倘若劉迅真敢去揆一面前“自首”,揆一也未必會信任他,反倒可能將他一併收押。
畢竟,對荷蘭人而言,劉迅與賀楠的嫌疑是一樣大的,何況此時城中風聲鶴唳,揆一最忌憚的便是漢軍將領的背叛。更何況,賀楠已經徹底投靠明廷與李家,有人在外面為他運作,即便被捕,也還有翻盤的機會。
但劉迅不同,他是孤身一人,倘若被荷蘭人抓住,便徹底淪為案板上的魚肉,再無翻身之地。
賀楠心知肚明,劉迅的猶豫不過是最後的掙扎。荷蘭總督與揆一對漢軍將領的不信任已經暴露無遺,前些日子,甚至有原本效忠荷蘭的漢將被無端處決,理由不過是“心懷異志”。再加上,昔日並肩作戰的同僚如今在明軍陣營中平步青雲,這樣的對比,如刀割一般剜在他們這些被荷蘭人冷落的漢將心頭。
“你也看到了,荷蘭人早已對你們失去信任。”賀楠語氣平緩,卻字字鏗鏘。“你手中雖握兵權,但在揆一和總督眼裡,不過是個隨時可以被犧牲的棋子。你若不趁現在做決定,等到下一次清算,你覺得自己還能活著?”
劉迅沉默了許久,最終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你們……究竟要我做什麼?”
賀楠露出一絲笑意,知曉此事已成。他很清楚,這樣的變化正在朝著對明軍有利的方向推進。反正的確伴隨著風險,然而,明軍的實力擺在那裡,李家在福建龐大的影響力,早已在眾多漢軍將領心中種下了希望的種子。
這些年來,明軍在福建的統治日漸穩固,李家更是在地方勢力中佔據舉足輕重的地位。城內的漢人軍官,哪怕曾經效忠荷蘭,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明軍更加強大,李家的影響力更為深遠。若說要為自己謀一條出路,投靠明廷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當夜,賀楠再次確認了所有暗線的安全,才悄然返回自己的住所。他的心中已經沒有絲毫動搖,眼下,只需等待朱慈烺的決策,便能徹底攪亂赤嵌城的防線。
想到這裡,賀楠神色輕鬆,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彷彿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劉迅已經徹底被咱們唬住了,”他輕聲道,語氣中透著一絲自得,“到時候咱們這邊率先起事,韃子的注意力必然會被吸引過去。只要南門那邊趁機行動,援軍抵達時,咱們就等著大功告成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儘管心中清楚局勢兇險,但此刻他卻有種棋局即將收官的快感。
“哼,賀大人親自犧牲身份,甘願給劉迅‘抬轎子’,這份情面他若還不領,那就真是活膩了。”管世勝冷哼一聲,眉宇間透著幾分凌厲。“不過,我估計他頂多就是再觀望觀望,等援軍抵達時再舉旗響應。可惜,何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管世勝頓了頓,面色更顯沉重道:“更何況,揆一那老狐狸突然下手,帶兵截斷了走私通道,還抓了不少人。表面上看,是在敲打城裡的軍官們,可實際上,反倒攪得人心惶惶。如今城內謠言四起,還有傳聞說荷蘭總督一離開,各個城門便要立刻換防。大家都在猜背後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局勢愈發緊張。”
說到這裡,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道:“這正好給了我們機會。揆一那傢伙,雖說有些本事,但他目中無人,向來欺辱漢人,城裡那些軍官、商賈哪個不對他懷恨在心?他越是強壓,火氣就積得越重。再加上換防在即,風聲越來越緊,這時候起事,正是天賜良機。”
賀楠聞言,點了點頭。揆一的剛愎自用、目中無人,早已在城中引起公憤。若不是忌憚荷蘭人的武力鎮壓,只怕早有人揭竿而起了。
“賀大人。”管世勝語氣一緩,眼神中多了幾分真誠,“陛下果然沒看錯您。您有勇有謀,將來必定是人中龍鳳。實不相瞞,陛下還特別交待過,就算赤嵌城之戰失敗,也務必保您安然離開。區區一座城池,怎及得上賀大人的才幹。”
管世勝難得露出笑容,語氣中帶著幾分由衷的敬意。他回憶起賀楠與劉迅交談時的情景,對方看似閒談,實則步步為營,言辭恰到好處,時而恐嚇,時而誘導。若不是提前知情,只怕連他都要被繞進去。
“管隊長過獎了。”賀楠聞言,微微拱手,嘴角的笑意卻更深了幾分。對方是在恭維他,他心知肚明。但從管世勝的態度裡,他更明白自己在朱慈烺心中的分量。
一想到這一點,賀楠心中不禁多了幾分自信。時至今日,他已然不再只是個孤臣,而是真正站在了大明皇帝的棋盤上。只是,眼下局勢複雜,他仍不敢掉以輕心。
“不過——”賀楠放下茶盞,神情凝重了幾分。“陛下那邊,可有確切訊息傳來?什麼時候發兵興復赤嵌?”
“若我估計得不錯,揆一恐怕會在三日之內主持換防。”他語氣低沉,眉頭微皺道:“他這次截斷走私通道,就是在敲山震虎,給城中軍官一個下馬威。若是我們再不動手,等到城門換防一成,我們的佈置就全成了空。”
管世勝聞言,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賀大人,這一點我也早已考慮過。”他沉聲道:“何星那邊已經安排妥當,關鍵時刻,南門可以隨時動手。城中百姓對揆一的積怨已久,只要訊息放出去,不愁沒有人響應。再加上劉迅那邊一旦策應,必定一呼百應。”
他微微停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道:“不過,為防萬一,我們得做好更充足的準備。”
賀楠點了點頭,心中已有主意,道:“管隊長,不妨再安排幾名可靠的兄弟,以城中商販為掩護,分別潛入各城門周邊。若是南門有變,他們便可立刻生事,製造混亂。到時候,不管揆一怎麼調兵,都會陷入兩頭受敵的困局。”
“好!”管世勝拍案而起,眼中閃爍著一抹精光,“就按賀大人說的辦。”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隱隱的殺機。
…………
赤嵌城,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早已風暴將至。次日一早,賀楠站在自家院中,遠遠望著赤嵌城的南門。城門外,荷蘭士兵正懶散地靠在牆邊,懶洋洋地打著呵欠。
賀楠卻知道,那些看似鬆散的兵卒背後,藏著的是揆一的精密佈局。
“這座城……很快就要變天了。”他喃喃道。
管世勝聽到這個帶著明確時限的訊息,眉頭不由得一跳。自從荷蘭總督親自率兵進駐赤嵌城後,局勢便如風暴般悄然失控。儘管局面尚未徹底崩壞,但城內氣氛愈發緊張,賀楠潛藏多年的線索如今終於派上了用場。
“確定是三日之內?”管世勝目光凌厲,聲音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迫。
“這個很難說。”賀楠沉吟片刻,緩聲道:“不過城樓換防這種大事,揆一不可能不提前部署。今晚若沒動靜,明後兩日便極有可能開始變動。”
話音一頓,他又補充道:“即便不換防,咱們也得儘快行動。遲一日,便多一分風險。現在城中突然多了兩千多援軍,其中一半還是荷蘭兵。你知道,劉迅也好,我這邊的兄弟也罷,難免有人心生動搖。我們能熬得住,可那些弟兄呢?只怕有人撐不住,露了破綻。到了這個地步,陛下那邊一定早已部署妥當,只等我們傳出確切的訊息,便能立刻展開行動。”
管世勝聞言,臉色愈發凝重。他明白賀楠的話並非危言聳聽。揆一與荷蘭總督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但城中局勢緊繃如弦,稍有風吹草動,便可能激起驚濤駭浪。
“關鍵是……”他沉聲道,目光銳利地落在賀楠身上。“訊息如何安全送出去?”
賀楠知道,這是當前最棘手的問題。之前,他們依靠曾家的走私通道,悄悄與泉州方面傳遞情報,可如今那條暗線已被揆一斬斷,城中情報如困獸般無法外洩。眼下最可靠的辦法,便是冒險派人闖關傳訊。
“陛下那邊確實已經準備就緒。”管世勝緩緩開口,道:“只要赤嵌城的訊息傳到泉州,明軍大軍立刻便能起兵。赤嵌城外一馬平川,沒有堅固城牆掩護,別說荷蘭總督悄悄調了兩三千兵馬來,就算是五千,也擋不住陛下的強軍。”
賀楠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振奮之色,語氣中帶著幾分果斷道:“若要派人送信,最好從南門出城。劉迅現在已是自己人,他守著南門,出入只需打聲招呼即可。再加上南門外沒有伏兵埋伏,夜間又黑燈瞎火的,正是混出城的好時機。”
他在心中快速盤算著路線,繼續道:“出了南門,沿著山麓往西走。那裡雖然有荷蘭人的關卡,但稀稀落落,警戒並不嚴密。只要人選得力,行事果決,帶著一人雙馬,晝夜不停趕路,不消一天一夜,便可抵達海岸。屆時再尋小船從海路潛回泉州,最快後天天黑之前,陛下便能收到確切訊息。”
“就按你說的辦。”管世勝當機立斷,聲音鏗鏘有力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挑選合適的人,立刻送信。”
不多時,管世勝便挑選了三名身手敏捷、智計過人的精銳兵士。
“你們三人。”管世勝目光如炬,凝視著眼前的三名部下,道:“此行任務重大,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途中若被發現,情報不可落入敵手,哪怕拼死也要將信件毀掉。若情況緊急,可改道北面水道,找到在山麓埋伏的接應隊伍,務必把訊息送出。”
“屬下明白!”三人齊聲應道,神情堅毅。
這三人中,領頭的是一名老兵,名叫孫勇,素來穩重冷靜,辦事妥帖。賀楠本想讓他單獨行動,但管世勝堅持派三人同行,一是人多更易分散敵人注意,二來也能彼此照應。
出發前,賀楠又特意叮囑孫勇道:“劉迅已安排好人手,屆時會在南門外安排幾輛裝滿糧草的馬車做掩護,你們混入其中,順勢出城。”
孫勇抱拳道:“屬下謹記!”
夜幕降臨,三人換上了普通商販的裝束,悄然混入人流之中。劉迅親自守在南門,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人群,假裝隨意地放行了幾輛馬車。馬車駛出城門,沿著官道緩緩前行,不多時便拐入小道,朝西面的山麓而去。
而正當孫勇一行行至山麓途中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急促的哨音。孫勇立刻意識到不妙,低聲道:“快,散開!”
三人立刻朝不同方向疾奔而去。片刻後,一隊騎兵飛馳而來,正是荷蘭人的巡邏隊。原來,荷蘭人對城中的漢人軍官早已心存疑慮,暗中加強了巡視,竟意外發現了這支小隊的行蹤。
孫勇拼命奔逃,憑藉地形起伏甩開了追兵。到達山麓時,他已是氣喘吁吁,所幸情報仍然完好無損。
“還好……還好……”他抹去額上的冷汗,翻身上馬,繼續疾馳而去。
……
次日下午,一艘小船悄然靠近泉州沿岸。孫勇踉蹌著下船,手裡死死攥著那封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