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
魏秉文思考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將與江景辰商議之事情告知了父親,並且直言道:“兒子覺得可以與之交易。”
承恩公了解清楚了事件始末,狠狠瞪了一眼,呵斥道:“不過區區五百萬貫,就能讓你甘心當個傻子?”
幽州馬場乃是魏家祖業,嫡支長房佔多,其餘幾房佔少,即便是庶出也能沾光。
承恩公府並不缺這些錢。
但那是承恩公府的錢,不是承恩公的錢。
魏秉文只覺得父親口氣未免太大了些,暗自腹誹之餘,解釋道:“孩兒不是為了五百萬貫錢,而是為了那個人。”
承恩公沉聲道:“你信了他說的那些鬼話,那就真是個傻子。”
魏秉文無奈一笑,開口道:“那孩子情願當一個傻子。”
承恩公氣急,呵斥道:“你是在與為父作惡嗎?”
魏秉文收斂神情,正色道:“早二十年,魏家還有鼎盛之機。早十年,魏家尚有大道可選,現如今,魏家沒有半點退路。”
承恩公輕嘆道:“若非皇太后選錯了人,魏家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般境地。”
魏秉文一反常態,神情嚴厲,逐字逐句說道:“兒子覺得,錯不在姑祖母,而在父親。”
承恩公滿臉詫異,不敢相信聽到了什麼,追問道:“你剛說什麼?”
魏秉文將說過的話一字不差重複了一遍,不理會盛怒的父親,自顧自說道:“二十年前,魏家之勢無人可擋,是因姑祖母當上了皇后,當代家主乃是祖父......”
承恩公臉上驟變,不等聽完,拍案而起,怒喝道:“大膽,你是在暗指為父無能嗎?”
魏秉文跪地叩首道:“兒子不是暗指,而是在明言。父親是一家之主,是一族之長,是現任承恩公。孩兒幼年時,常聽父親提及魏家今日境地乃是受姑祖母牽連,那時孩兒不懂事,便真以為事實如此。但現今孩兒長大了......”
承恩公陰沉著臉,打斷道:“長大了,就可以說為父的不是,就可以忤逆為父,是這意思嗎?”
魏秉文重重叩首,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他知道有些話不能說,但又不能不說。
“十年前,聖上尚未登基,祖父早逝,父親那時已然承襲爵位,那時姑祖母貴為皇后,不敢說呼風喚雨,可也當得一句氣吞山河,就連先帝也對其禮敬有加。”
說到激動之時,魏秉文忽然抬頭,緩緩開口道:“那時父親若能有所作為,別說是讓魏家更上一個高度,就是換了當今聖上也不是難事。
姑祖母能在最初那幾年穩住先帝,壓得當今聖上不敢冒頭,足以證明手段通天。
但她畢竟深處後宮當中,對宮外諸多之事不能及時照應,故而給了宮外之人可乘之機。
倘若那時父親能力足夠的話,不說強過祖父,只需可以跟上姑祖母的步伐,宮內、宮外聯手配合,足以將這天給......”
啪!
一聲脆響。
承恩公狠狠打出一巴掌之後,仍不覺得解氣,再次抬手打出一巴掌。
“逆子,你若是不想活了,自個找個湖去跳,決不許帶累整個魏家。”
“逆了。”
“逆子,你在說些什麼?”
“孩兒是說,您若是多些膽氣,與姑祖母聯手,足以將這天給逆了。”
啪!
又是一巴掌。
承恩公顧不得許多,急忙起身朝外巡視,直到見到無人偷聽才放下心來。
魏秉文雙頰通紅,火辣的疼痛提醒著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忽然間,心中一陣暢快。
不是因為被打得傻了,只是覺得原來將心底的話宣之於口是一件如此痛快之事。
逆子嗎?
逆子逆天,似乎......
很不錯啊!
魏秉文笑了,笑出了聲響。
承恩公嚇了一跳,厲喝道:“你瘋了不成?”
魏秉文大笑道:“孩兒忽然有些理解江景辰了。”
承恩公心有疑惑,追問道:“你理解他什麼?”
魏秉文回答道:“不瘋魔,不成活。”
承恩公深深吸了口氣,按捺下心中不安的情緒,呵斥道:“那座忠義伯府裡頭就只有他孤身一人,你怎麼能與他作比較?”
魏秉文吶吶道:“他,看似只有一人,實則身邊助力之人不在少數。而我,看似助力之人甚多,實則只有孤身一人。”
承恩公扶額,氣憤又無奈。
“你這是在發什麼瘋,說些什麼胡話?能不能正常一些,不要讓為父擔心操勞啊!”
這一刻,魏秉文徹底想明白了。
父親若是能夠有那樣的覺悟,魏家不至於淪落到這步田地。
咚咚咚!
魏秉文磕了三個響頭,肅然道:“父親,您老了,往後之事無需操心,您也操心不了,就都交給孩兒來處理吧。”
言罷,起身離去。
承恩公大喝道:“站住,逆子,你這是要去哪?”
魏秉文頭也不回說道:“入宮。”
皇宮重地,不是誰想進就能進。
但是,魏秉文除外。
不是他有多大的能耐和手段,而是皇太后餘威猶在。
越是如此,魏秉文心中越覺得愧疚。
見到皇太后第一眼,不自覺溼了眼眶。
皇太后見狀,深感詫異,詢問道:“你這猴兒,從不曾在祖母跟前紅過眼眶,今兒個是惹了多大的麻煩才會這樣?說吧,只要不是打了聖上,祖母都能替你做主。”
魏秉文鄭重跪下行禮,叩首三次,方才開口道:“孫兒代父親,代魏家,向祖母賠罪。”
皇太后眉間蹙起,詢問道:“你這是賠的哪門子罪?”
魏秉文將剛才在家中發生之事細細分說,緊跟著說道:“父親有罪,孫兒有罪,還請祖母懲戒。”
皇太后輕嘆一聲,開口道:“你父親沒能繼承你祖父的優點,打小就是個性子軟的,無論是你祖父,亦或者是我,都不曾對你父親抱有太高的期待,自然也就談不上怪罪。”
這是什麼邏輯?
魏秉文想不明白,撇了撇嘴,抱怨道:“早知如此,還不如由二叔來承襲爵位。”
次子想要承襲爵位,只有在長子出了大差錯,或是意外亡故之後才有可能。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過大逆不道。
皇太后卻不見怪,笑了笑,說道:“時也!命也!非人力可改。”
魏秉文忽然開口道:“孫兒想試試。”
皇太后遲疑道:“你是想要幫魏家逆天改命?”
她的寢宮,連只小蟲都飛不出去,說話不需要有任何顧忌。
魏秉文回答道:“當年魏家錯過一次機會,眼下不能再錯過第二次機會。”
第二次?
機會?
皇太后稍作思考,很快便想明白了話中之意,搖了搖頭,說道:“算了吧,祖母希望你能送祖母走,而不是反過來白髮人送黑髮人。”
魏秉文遲疑道:“祖母是覺得江景辰不可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