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還以為是零星的幾朵小雪花呢。”
穆傳玉在雪地中歡快地踩出一個個足印,又從一旁的欄杆上攏起一團雪捧在手掌心,看那雪團慢慢溼化,從她的掌縫滴落。
孟懷璽替她在頭頂撐了把油紙傘,卻被她靈巧地躲開。
她喜歡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身上。
似乎這一刻,她就是雪花的一部分。
乘風拿來了上次沒有點完的煙花棒,她欣喜地抽出一根,迫不及待點燃,拿在手中揮舞。
“大雪紛飛,火樹銀花,甚美。”她看著那絢爛燃燒的煙花棒,唇角倏爾一彎。
今夜的她倒是比生辰那夜更加活潑,眼裡像是盛滿璀璨的星光,晚霞般微紅的臉頰邊也因含著笑意而露出淺淺的酒窩,透出幾分嬌憨。
“你也很美。”孟懷璽笑吟吟地補充道。
“謝謝你誇我,我也知道我很美。”對於這樣簡潔直白的讚美,穆傳玉很是受用,忍不住微微昂起頭,笑得愈發燦爛。
她換了一根新的煙火棒,握在手中,慢慢閉上眼睛。
他知道她在許願,並未作聲。沉默了一會兒後,他也慢慢閉上雙眼,睜開眼卻正好與一道探究的目光對視。
“你也在許願嗎?真是稀奇。”她含著笑意問道。
手裡那根燃燒殆盡的煙火棒被人取下,她的手也被另外一雙溫暖的手掌包裹住。
“回去吧,外面太冷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零星的雪花飄進穆傳玉的眼中,她忍不住低下頭眨眨眼。
“嗯。”
穆傳玉下午睡得實在是太久了,以至於到了深夜仍然精神抖擻,對著燭火翻著書頁。
孟懷璽坐在她旁邊,見到她正捧著一本《魏國遊記》津津有味地讀著,不動聲色問道:“這書是哪來的?”
“從瑰陽公主那裡拿的。之前我不是跟你提過嗎,她找了不少關於魏國的書來看,我瞧著這本也挺有趣,就問她要來翻一翻。”她沒抬頭,目光一直專注在書上。這時,她似乎想到什麼,放下書轉過臉來。
“我沒有什麼探聽訊息的意思,就是覺得有些疑惑才隨口一問。”以防萬一,她先加了個大前提,“之前已經有和德公主前往魏國和親,為什麼瑰陽公主也要去?一個公主不夠,還要再來一個嗎?”
她抬眸望去,發現孟懷璽正饒有興致地看向自己:“平日裡不見你打探朝廷之事,如今都知道和德公主了?”
看來瑰陽公主真把她當成自己人了,以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能說給她聽。
“她就簡單提了兩句而已,算不上多麼瞭解。”就像坊間素來傳聞瑰陽公主性情驕奢糜爛,她存有疑惑一般,對於瑰陽公主視角下的和德公主,她同樣不會僅憑一家之言就在心目中構建出一個完整的人。
“和德公主已經失去了她本身最大的價值,所以由瑰陽公主接替上她的位置。”
“更何況,她自己也根本不想逃。”
男人的下頜微微揚起,嗓音冷淡。
穆傳玉聽出他話中有話,立刻追問著:“什麼叫她根本不想逃?分明是她根本逃不了!”
“那下次你同她見面就問問她吧。”孟懷璽揚了揚唇角,“或者你勸勸她,考慮一下我們的提議。”
她頓了頓,隨後眼睛微微睜大,滿臉震驚。
他們竟然勸過瑰陽公主逃婚?
“你們還真是膽大包天啊。”她壓低聲線,“我以為你們頂多就是勸諫陛下不要和親,結果你們······你們真是,好極了。”
“所以你們下次見面時,你不妨好好勸勸她。”孟懷璽正色直言,“和德公主和親到魏國,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狀況之悽慘,如墜地獄。”
穆傳玉怔怔地盯住他。
和德公主畢竟是公主,更是兩國和睦相處的徵兆與互相交流的紐帶,魏國再怎麼樣也不會苛待於她才是。
可看他如此嚴肅的神情,似乎他並未騙她。
孟懷璽見她如此,便附在她耳邊低聲兩句,見她的臉色霎時慘白,便直起身坦言:“有些細節你就不要知道了。總之,下次對她好言相勸兩句,否則受苦的是她。”
穆傳玉呆愣著點點頭,她難以相信和德公主竟如此悽慘。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恢復過來,低下頭,散漫著目光。
那書上的文字瞬間就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魏王如此可怕,魏國的子民是不是也活得艱難?”她喃喃自語著。
孟懷璽知道她是被自己剛剛的兩句話嚇到了,便抬手撫上她的背,安慰著:“總會有人過得好,也總會有人過得不好。”
穆傳玉似乎並未聽見他的話,依舊低垂著眉眼,聲音淡淡的:“那當時戰事紛起,你覺得魏國的人民過得如何?”
背上的手頓時停下,男人心中警鈴大作,犀利的目光在面前這張嬌嫩的臉上來回打量。
“無論有沒有戰事,戰況如何,邊塞人民的生活始終是貧苦的。”他微眯雙眸,始終緊盯著她。
穆傳玉聞言,嘴角噙著苦笑。
不錯,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個邊境城市因兩國通商貿易發展得還不錯,其他地方不過就是窮鄉僻壤。
“那你當時為什麼會喜歡上我呢?”她抬頭直視著他。
昏黃的燭火跳躍著,男人的臉半明半暗。
原來她從瑰陽公主和親開始,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還是為了從他這裡打探以前的那些事。
更何況,他之前已經同她說過這些事情了。
為什麼現在又想起來問?
孟懷璽的眼前浮現孟侜將穆傳玉摟在懷中的場景,眼神愈發陰冷。
穆傳玉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主動開口解釋:“之前你雖然說過,但我不太能理解。今日就是突然想起,隨口一問,你別多心。”
是嗎?真的只是隨口一問嗎?
他很難不多心。
滂沱大雨之中,孟侜說得話模模糊糊傳進自己的耳朵裡。
“我會來接你回家。”
“我們重新開始。”
那時候愣在原地的不只是穆傳玉一人,還有他。
他從未想過,原來自己一直素未謀面的那位,竟然是孟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