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傳玉和夏蘭一起坐上馬車，乘風陪同在側，護送她們去公主府。

這是穆傳玉第一次去公主府。

公主府內的房屋樓閣極盡奢華，門窗、房梁皆是用上好的檀木，牆壁也是以椒粉塗制，滿室馨香。庭院內栽種不少稀有的紫竹，迴廊旁邊的池水裡養著不少紅黃錦鯉。

“突然覺得咱們府裡真是簡樸至極。”穆傳玉跟在引路婢女後面，悄悄地和夏蘭說著話。

“那是因為夫人您勤儉持家。”

引路婢女回頭看了一下身後的二人，低垂著眼睛，臉上掛著溫和得體的微笑：“孟夫人，公主在暖閣等您，請隨奴婢來。”

穆傳玉有些心虛，打著哈哈：“走吧，走吧。”

現在正是深秋時節，雖然不及寒冬臘月、大雪紛飛的時節寒冷，但穆傳玉也往身上添了兩件衣衫。

三人走到暖閣門口，引路婢女彎腰行禮後便退下，換成一個名喚桂福的奴才將她們引進暖閣。

一踏進暖閣，穆傳玉便有些熱得受不住。這暖閣裡頭暖烘烘的，分明是照著冬日裡取暖的溫度燒的炭火。

桂福八面玲瓏、心思活絡，將穆傳玉座位附近的一扇小窗開了道縫，這樣既不至於凍著公主，也不會熱著穆傳玉。

瑰陽公主正披著自己的白毛狐皮毯子，百無聊賴的倚著扶手，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點心，瞧著人來了，立刻擱下糕點，坐直身體，滿臉嚴肅。

“見過公主。”穆傳玉仍是先依照規矩行禮，瑰陽公主也裝出一副端莊大方的模樣，抬抬手：“夫人有禮，賜座。”

待穆傳玉坐下後，瑰陽公主揮手，其他下人都一起退下。

“你也先去外頭等我吧。”夏蘭點點頭，退到外面候著。

暖洋洋的屋子裡終於只剩下穆傳玉和公主二人。

公主率先放鬆下來，伸個懶腰，重新倚上扶手。她看穆傳玉正滿眼震驚地盯著屋裡那四五個炭盆，開口道：“你不熱嗎？本宮瞧著你穿得挺厚實。”

“臣婦也未曾料到您現在就燒上了這麼多炭火，這才剛過十月，您就這麼冷嗎？”雖然桂福替自己開了點窗戶，但屋裡仍是暖烘烘的。穆傳玉熱得忍不住用手扇了扇，心道自己早晨就不該多穿裡頭那件衣衫。

瑰陽公主似乎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屋裡的溫暖，反而裹緊了身上披著的毯子。

“本宮自小便得了寒症，除了酷暑時節稍覺舒適，剩下的時候都是手腳冰涼。炭火、暖爐、披肩這些取暖保暖的東西幾乎就不離身。”瑰陽公主滿臉的雲淡風輕，就像是講述著別人身上的病症一般冷漠。

“那宮中的御醫······”

瑰陽公主輕哼一聲，滿臉不屑。宮中的御醫看似是整個國家最傑出的杏林聖手，可曾經也診斷說瑰陽公主的寒症無藥可醫，最後斷定公主活不過十歲。

“你看本宮還不是好端端活過了十歲，甚至本宮還多活了好幾年。”不過那些在瑰陽公主眼裡的“庸醫”也並非全部說錯，至少她的病確實無藥可醫，一直以來不過是想辦法抑制病情。

穆傳玉看她強顏歡笑，努力炫耀著自己的年齡，語氣緩和道：“您一定會長長久久地活下去的。更何況天下之大，定有神醫能使您拔除病根，重獲新生。”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只要您活著，就還有希望。”

這種安慰的話語瑰陽公主聽過不少了，今日聽著心底也是波瀾不驚。可看穆傳玉說著那句“活著就有希望”時，眉宇之間似有哀傷，便詢問她原因。

穆傳玉低沉著神色。她不過是想起了自己的夢，那麼多自己已經遺忘的人千叮嚀萬囑咐，最後不過化成一句“一定要活下去”。

“臣婦想起前兩年戰爭時，有無數人身臨絕境，卻仍然拼了命地想辦法活下去。”

“雖說命數這種東西，不是自己強求就能求來的。可是公主，您吉人自有天相，何必比逃難的百姓還要消極？”

瑰陽公主沉默片刻，深深嘆了口氣道：“可你沒經歷過本宮身上所發生的一切。本宮無數次想活下去，又不斷被現實擊垮。現在只覺得自己很累，很累。”

“上次中秋見面時，公主不還說一定會迎來自己的圓月嗎？”

“一定會的。”

瑰陽公主重新換了一邊靠著後背，突然想起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她差點就要忘記了，聽說穆傳玉是從邊關來的平民百姓，曾經經歷過兩年前的戰亂。

她是公主，從小錦衣玉食慣了，根本體會不到貧苦百姓的掙扎。可談起戰爭，她多少還是能想象出血流成河、哀鴻遍野的畫面。

這個坐在自己旁邊，正慢慢喝著茶的女人，應該比自己看到了更多生離死別的場面，經歷過更多絕望無比的時刻。

瑰陽公主沉默片刻，聲音低沉問道：“夫人在身陷絕境時還有力氣掙扎嗎？”

穆傳玉笑了笑，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如今的她失去記憶，並不覺得自己能有力氣去掙扎、去拼命。但若是曾經的自己被命運搓扁揉圓，說不定遇強則強，更加堅定。

“您若是指兩年前的戰亂，我想我會掙扎，不然如今我也不會安然坐在您面前同您說這些。”

這話題若是繼續下去，兩人都覺得心裡沉重。瑰陽公主率先換了話題：“你應該聽說本宮要和親的事情了吧？”

穆傳玉點點頭，上次她無意中聽到孟懷璽與乘風之間的對話，還不禁為瑰陽公主感慨傷懷。今日見她本人親自提起這茬事，臉上倒是雲淡風輕，。

“本宮享天下人之養，便必然要為天下人奉獻犧牲。”只不過她沒料到自己竟然被許配給魏國一個此前名不見經傳的將領，這讓一向驕傲的瑰陽公主心底的落差更大。

上次中秋宴會上，瑰陽公主向穆傳玉詢問蕭華的事情後，穆傳玉私下也讓夏蘭悄悄打探過蕭華此人，可一番操作下來也不過是此人大難不死，重新回到朝廷，被魏王提拔重用的傳奇事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