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安靜地吃飯。

穆傳玉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對面的人有什麼反應。

他倒是真沉得住氣，一點也不期待的樣子。

穆傳玉挺喜歡那道酸筍鴨湯，多喝了兩碗。其他的菜色一般，但她也努力吃了不少，終歸是人家的心意，她不好表現出來。

夏蘭端著兩碗麵進來，擱在他們面前：“將軍和夫人嚐嚐這長壽麵。”

這面做得倒是簡單又清淡，桌上這些大魚大肉吃多了確實膩得慌，正好這一小碗麵換換口味，很是不錯。

這面嘗著也有些奇怪。穆傳玉挑起一些麵條端詳著，又嚐了嚐湯底。

“夫人，這面是有什麼問題嗎？”夏蘭問道。

穆傳玉說了句“沒事”，讓夏蘭先退下。

她懶得等他開口說了，要等他說句話真是費勁兒：“這桌飯菜和這面應該都是你做的，下麵條的應該是底下人做的，對吧？”

孟懷璽平素便知道她擅長廚藝，沒想到她還能分辨得清這些細枝末節。

“我雖然喜歡下廚，可我也喜歡吃。更何況，之前我同府裡的幾位廚子切磋過廚藝，知道他們做飯的水平，這麼明顯的差異我還是能感覺到的。”

“而且，一個人做的飯菜同他這個人的內心是一樣的。”穆傳玉看著眼前這一桌菜餚，又抬頭對上對面的目光道：“這些菜的口味其實都還好，不鹹不淡，不過我能感受到這些菜裡有一種——”

穆傳玉想了想：“你的感覺。”她忍不住笑起來，“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是一個人做的菜總是和本人是相像的，我一吃就能想到你。所以剛剛還覺得這碗麵挺奇怪的呢，這面吃起來覺得像你，這湯又像熟手做得。”

孟懷璽滿眼讚許，雖然自己並不能體會到她所說的感覺，但他知道，她確實是一個會用心品鑑菜餚、感受菜餚的人。

“不過，我做的好不好吃，我自己還是能嘗得出來。”孟懷璽擱下筷子，蒸煮燉這些倒是容易，無非就是加水進去熬時間罷了。反而是煎炸炒，他練習了幾日也不過就是勉強做得一般。

剛剛看她動筷的次數便知道，她更喜歡酸筍鴨湯和燒花雞。

“你也沒做過幾次，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她起身，一邊替孟懷璽滿上杯酒，一邊說道：“而且這麼多菜，即使有底下人給你打下手，你一道道做出來也肯定費時費力，真是辛苦了。”

“最重要的是，這是你的心意，我接收到了。”

她笑得十分燦爛，嘴角上揚。

今日，她確實很感動。她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無非就是在“吃”上愛做文章。能有人迎合自己的想法，親自給自己下廚做這些，她能感受到滿滿的心意。

“謝謝你。”

連續幾日見縫插針的練習廚藝，孟懷璽也會有片刻遲疑。他就如同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冷漠地看著自己手上沾滿面粉，看著自己嘗試各種沒接觸過的烹飪方式，一次次收穫各種不如意。

騰雲勸他，對女子表達心意的方式有千千萬萬種，華麗璀璨的首飾、繁複精緻的衣衫······這些都比親自下廚來得簡單明瞭，而且以他的身份，這些也不難弄來，何必這樣辛苦費力。

可是孟懷璽更加清楚，打動一個人的方法就是給予那人所需要的東西。譬如在他性命垂危之際，她伸出的救援之手。他一向冷心冷肺，尚且能被穆傳玉的真心照顧打動，更何況是穆傳玉這樣心思細膩的人。

他也在心底不斷期盼著，希望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會被她發現。

原來，只需要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謝謝你”，他就知足了。

他舉起酒杯，眼底含笑：“生辰快樂。”

生辰快樂。

我比不得旁人，不能給你平平淡淡的日子，只願你年年歲歲都能擁有自由快意的人生，我會盡我的全力去保護你。

穆傳玉莞爾一笑，杏眼彎彎，甜甜道：“謝謝你，真的非常謝謝你，今天我很開心。”

今天是她失憶的這段時間以來最開心的日子了。

用過午膳，兩人在院裡面的迴廊散步消食。穆傳玉把孟懷璽所做的菜餚全部詳細評價了一遍，又滔滔不絕於如何改進，嘰嘰喳喳地像只小麻雀。

“把雞絲炒幹，這樣吃起來才幹爽。實在不行，過幾日我做一次，你嘗一嘗就知道有何不同了。”

“將軍。”乘風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穆傳玉停下自己的話題：“你們有事先聊，我回屋喝杯茶。”

她回了屋，有些無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夏蘭說著話。

夏蘭看她沒什麼精神，提議小睡片刻。穆傳玉淡淡道：“算了，我就是閒得慌。”

“那不如再看看昨晚的話本？說起來奴婢還沒看到昨晚剩下的結局呢。”夏蘭本以為提起話本能讓她開心些，沒想到穆傳玉的嘴角更加向下。

“你想知道結局嗎？”

穆傳玉涼涼的目光射過來，夏蘭有些害怕，小心翼翼開口：“想是想，不過看您的表情，奴婢覺得奴婢還是不要想知道得比較好。”

那哪行？為這個話本而難過的人怎麼能只有她一人呢？

“你還記得前面他們兩人許下的諾言嗎？”

“記得記得，他們互相承諾，‘我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生死相依，永不分離。’”

穆傳玉玩味地笑起來，狡黠的眸子閃了閃。“他們兩個人確實做到了對對方的這句承諾。”

夏蘭疑惑，那這結局豈不是大團圓結局，還挺不錯的。

“他們兩人合葬在一起，也算大團圓結局了。”

夏蘭震驚，隨後面露難過：“多謝夫人提前告知結局，省得奴婢再心中掛念，也不必再特地去看看那悲傷故事了。”

“悲劇也有悲劇的樂趣，全都是和和美美的故事又有什麼意思？他們兩個人之間本來就隔著許多東西，不是想跨越就跨越的。”

夏蘭眼裡噙著淚花，她理解這個結局，但她始終認為這只是一個故事，而故事就是給人造夢幻想的。

穆傳玉點點頭表示贊同，的確，故事就是故事，終歸和現實多多少少有所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