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約是穆傳玉失憶以來最幸福的一段時間了。
每天研究做好吃的飯菜,和大家打成一片,其樂融融。
只是這段快樂的時光與孟懷璽無關。
他經常早出晚歸,穆傳玉很少見到他。二人偶爾見面,也是孟懷璽急匆匆要出門。
穆傳玉樂得自在,而且之前的對話令穆傳玉感到些許不安,因此她暫時也不太想多和他接觸。
沒想到,時間一久,她都快忘記有這麼一個人了。
直到有一天,乘風在後廚找到正灰頭土臉搗鼓草木灰的穆傳玉。
“你叫我來,就是問我蓮角羹的做法?”穆傳玉抹了把臉上的草木灰,“你要是想嚐嚐,等哪天你有空,我給你端一碗。這玩意兒做起來不難,很快,就是前兩天我做了一次,現下後廚和庫房都沒有蓮角了,不如試試白玉羹······”
孟懷璽看著對面的人兒實在是不解風情,只好點破。
“蓮角羹也好,白玉羹也罷,是你做的就好。”
“而且,你不覺得我們太久沒有一起好好相處了嗎?”
這下穆傳玉算是咂巴過味兒來了。
合著他把自己叫過來,就是抱怨自己不主動來看他的。
這關她什麼事兒啊,她從來都沒躲過他。明明是這個男人,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各種公務。
也不知道是誰不跟誰好好相處。
“是呀,我們真是好久沒有一起好好相處了呢,原來您還記得您府中有位夫人呢。”
孟懷璽望著她灰撲撲、髒兮兮的臉頰,忍不住輕笑一聲。
這個女人隔著和他陰陽怪氣呢。
他眯起眼,站起身,慢慢朝穆傳玉走去:“看來我忙的這段時間裡,夫人也甚是孤獨和思念呢。”
穆傳玉隨著他的步子一步步退後,直到她的背靠上了一旁的書架。
“我還是更想來碗白玉羹,您忙了這麼久,想必也需要來一碗。”
穆傳玉側過身,正打算快速溜走,卻被人一把拽住。
“頭還疼嗎?”
她搖搖頭。額頭早就不疼了,紗布也拆了,最近滿腦子忙著做菜,也沒想以前的事情,整個人神清氣爽。
孟懷璽很滿意,鬆開她的胳膊,改成攥住她的手,拉著她踏出房間,往後廚的方向走去。
穆傳玉呼吸一滯。
說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牽手。
她腦子一片空白,身體被他牽帶著往前走去,腳下倒緊緊跟著男人的步伐。
“需要準備什麼?”男人鬆開她的手,環視一圈。他鮮少踏足後廚,偶爾來的幾次還都是因為穆傳玉。
穆傳玉估摸著他不熟悉後廚,怕是連米缸和醬缸都分不清。不過,他常年在外行軍打仗,生火於他而言應該是家常便飯,便讓他去灶臺處蹲下生火,自己則去洗菜淘米。
“火太大了!”
穆傳玉忍不住蹲下身,直接伸手抽走孟懷璽手裡的木柴。
“你行軍打仗的時候沒生過火做過飯嗎?這火一開始要猛,把水燒起來之後就不能那麼大了······”
“行軍打仗生的火和做的飯沒你這麼講究。”孟懷璽側過頭,眼前人被火光映得臉微微紅,像一朵嬌豔欲滴的花,忍不住想採擷。
“在外打仗,只為兩個字——活著。”
穆傳玉沉默地用燒火棍撥弄著。過了一會兒,她起身揭開鍋蓋,倒入菜絲,調了調味,又重新蹲下身,轉過頭,同他對視。
“抱歉。”
她從他漆黑的眸子裡看到了跳動的火苗。
穆傳玉把白玉羹盛出,又從架子上端了盤糕過來,放在桌上。
“白玉羹配著玉豆糕,絕配!”
穆傳玉拿過一隻碗盛白玉羹,絲毫沒有注意到孟懷璽逐漸皺起的眉頭。
孟懷璽不動聲色,接過碗,嚐了口白玉羹,不鹹不淡讚美了兩句,眼睛卻一直盯著那盤玉豆糕。
穆傳玉也注意到他的異樣,想起之前夏蘭跟她說過的玉豆糕的事情,突然覺得大事不妙。
上次夏蘭同自己說過這件事後,她倒是留了個心眼,沒有當著眾人的面提過玉豆糕。不過她後來又套了兩次夏蘭的話,問出做法後,便自己尋了個空偷偷做了一次。
她不懂,這個看著平平無奇的糕點到底有什麼地方使大家不敢提起。
今日也是巧合。昨夜她沒吃飽,就盤算著今日用草木灰燒兩個雞蛋,再偷摸做三四塊玉豆糕吃。恰好孟懷璽又來找她做白玉羹,而這白玉羹卻又恰好最配玉豆糕。
“我今日隨便做的。做得不好,你還是別吃了。”
穆傳玉一邊說著,一邊把碟子拉到自己這邊,往嘴裡塞了兩塊。
她正要拿那最後一塊時,一雙筷子卻搶先夾住了那塊糕。
“這糕不好克化,夫人吃兩塊就夠了。剩下這塊兒——”
孟懷璽面色清冷,夾起那塊厚厚的糕,擱到自己碗裡。
“你吃,你吃。”她能感受到,他現在十分不滿,正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怒火。
孟懷璽雖把那塊糕夾到自己碗裡,卻並未吃。
“有些東西真不是能輕易改變的。”孟懷璽的眼中沒有一絲笑意,可嘴角卻高高上揚,“你以前就很喜歡玉豆糕,沒想到失憶後還是那樣喜歡。”
“它到底有什麼好吃的地方令你如此難以忘懷?”
現在雖是金秋時節,並未入冬,可穆傳玉卻覺得身上涼涼的。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難以忘懷。
第一次從夏蘭那裡聽到玉豆糕的事情時,她心底有一絲淡淡的憂傷,可更多的是好奇,好奇這糕為何會引起眾人異樣的反應。
後來自己悄咪咪做,也覺得是一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蒸糕。
可她像是執念一般,隔三差五就會想起。
她正陷入沉思,手冷不丁被對面的人狠狠攥住。
“還是得好好吃飯,吃多了糕怎麼能吃得下去飯?”
“以後儘量少吃。”
他的語氣並不重,但穆傳玉的手腕卻被攥得越來越痛。
“你弄疼我了。”
穆傳玉使勁兒掙脫,卻始終掙脫不開,她只好暫時做出妥協:“以後不吃就是,不過是塊糕,吃什麼都是吃,往後我吃別的。”
手腕上的力道小了不少,可並未被鬆開。
孟懷璽冷眼瞧著她,眼神犀利,似是要看穿她的內心。
他當然知道她在敷衍著妥協。
沒事,一切都已經被推倒。
他有無數的機會和時間,去創造關於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