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柳欽的信心滿滿，尚膳坊的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死人，所有人皆被他異想天開、膽大包天的做法所震驚。
誰都沒想到柳欽一個區區小太監竟敢班門弄斧教餘三水做膳食，這種行為根本就是不可理喻。
再說佛跳牆這道菜，他們連聽都從來沒有聽過，更別說想要獲得餘三水的認可，這一切不過是天方夜譚罷了。
不過，柳欽此時根本顧不上別人如何看待他，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佛跳牆這道菜上，因為他只有四個時辰準備的時間。
關於佛跳牆的做法，柳欽記憶深刻，得益於前世他的吃貨屬性，那是他除了舞文弄墨之外最大的興趣之一。
佛跳牆菜的原料複雜足足有十八種之多，比如海參、鮑魚、魚翅、乾貝、魚唇、冬筍等等，再加上烹調工藝繁複，需要先將原料採用煎、炒、烹、炸炮製成具有它本身特色的各種菜式之後，再用文火慢燉五六個時辰。
只不過他的時間不多，所以在火候方面需要進行一些調整變化。
好在尚膳坊的原料可以說應有盡有，即便沒有的原料也能找到相應的替代品。
四個時辰之後。
濃郁的香味瀰漫在整個尚膳坊之中，讓人垂涎欲滴。
“不錯！味道鮮香，湯汁色澤金黃，口感勁道，回味無窮！”
餘三水試吃完柳欽做的佛跳牆後竟給出了極高的評價，就連看向柳欽的眼神都帶著詫異之色，都沒想到他竟還有這麼一手。
“看來讓你做個燒灶的小太監的確有些屈才了，從今日起你便是尚膳坊拜唐阿，負責開發新菜式。” 餘三水微微一笑，對柳欽點了點頭表示讚賞。
“拜唐阿？這是什麼職位？” 柳欽疑惑不解，不過尚膳坊的其他太監的表情卻十分精彩，顯然沒想到一道佛跳牆竟讓他因禍得福，成了拜唐阿。
拜唐阿那可是眾多小太監們惦記已久的職位，不僅可以自由進出尚膳坊，平時還不用承擔繁重的勞務，甚至偶爾還有出宮的機會，關鍵是身為拜唐阿另有特權使用木蘭圍場的靈獸血肉和奇花異草來。
人群中。
小元子的雙眼紅的厲害，恨不得咬下柳欽一口肉來，原本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屬於他的職位，只是誰也沒想到餘三水竟然給了柳欽。
嫉妒，容易讓人面目全非。
柳欽只不過是運氣好，瞎貓碰到死耗子而已，他何德何能有資格成為拜唐阿？當然，像小元子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
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柳欽著小太監們一個個眼紅的模樣，心中有數。
“多謝大人。”柳欽拜謝道，大大鬆了一口氣。
“你先別忙著道謝，拜唐阿可不是那麼好做的。”餘三水提醒道：“雖說你今日做的佛跳牆算是不錯，但是可惜它並不是靈食，接下來你的任務便是改進這道菜，不管是需要妖獸血肉還是靈花異草儘可去木蘭圍場調取即可。”
柳欽喜道：“多謝大人，必不辱使命。”
“話不要說的那麼滿，若是你達不到我的要求，有你好受的……”
餘三水給柳欽的時間並不多，畢竟尚膳坊不養閒人，柳欽剛來不久便成為拜唐阿，倘若不做出一番成績來，怕是難堵悠悠眾口。
……
翌日。
午時剛過。
柳欽和小萬子交代了一聲便打算出去，有拜唐阿這個身份在，前往往木蘭圍場就變得名正言順了很多。
此時的柳欽已經瞭解到胡亂吃靈食是會出問題的，如今他已回過神來，明白昨日昏迷之後定是有人救了自己，否則他必死丹田經脈爆裂而亡。
而救他之人，除了那個僧人之外恐怕也是沒有別人。
既然得人相救，又怎麼有不來道謝之理？
所以，今日柳欽便挎著裝滿酒肉的食盒來到花草園圃深處。
“大師，在下柳欽多謝大師昨日救命之恩，還望大師出來一見。”
柳欽將食盒中的酒肉拿了出放置在地上，然後就地盤膝坐了下來，佛跳牆獨特的濃郁香味和混合著酒香在茂盛的草木的芬芳中瀰漫。
“頂禮蓮花生大師，貧僧大金剛寺梵空覺見過柳施主。”
渾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微風掠過，柳欽的面前出現了一箇中年僧人。
僧人寶相莊嚴，蒼白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柳欽眼前一亮，揖首道：“看來大師的傷勢似乎好了一些，在下帶了一些酒肉，倘若不棄不如坐下來我們邊吃邊聊。”
“多謝施主。”梵空覺微微一禮，“貧僧早已聞到了酒肉的香味，已是飢渴難耐，即便施主不說也得討幾杯酒水喝。”
梵空覺不見任何忸怩之色，隨性在柳欽對面坐下來，完全不在意佛門的清規戒律。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道佛跳牆也算投桃報李，請大師嚐嚐。” 柳欽倒滿酒杯，將燉煮佛跳牆罈子的上蓋掀開，撲面而來的肉香味讓梵空覺不禁嚥了咽口水。
梵空覺嚐了一口之後便再也停不下來了，自顧自地喝酒吃肉，好不自在。
吃飽喝足之後，梵空覺拍了拍肚皮，樂道：“佛跳牆之名果真是名副其實，貧僧為這頓酒肉而破戒也算是值了。貧僧敬施主一杯，同樣也多謝施主救命之恩。”
柳欽愕然看著眼前這位酒肉僧人，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好奇問道：“大金剛寺的僧人都不忌酒肉麼？實話實說，在下從未見過像大師這麼灑脫的僧人。”
梵空覺放下酒杯，咂了咂嘴：“貧僧乃出家人，自然要遵守佛門戒律，只不過貧僧傷勢嚴重，倘若不吃些肉食恐怕是身體恢復的慢些。施主佈施已是難得，非常時期貧僧怎可挑剔？”
“只要心不染著，即是為無念。所謂五蘊皆空，便是如此。”
“大師高見。” 柳欽微微一禮神色愈發恭敬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所謂一切諸相，皆為非相……大師境界超然，在下佩服。”
梵空覺聽到柳欽的話心中震撼，卻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太監竟然有如此高的佛性，簡單一句話卻是將佛門中的空性說的如此透徹。
他輕輕放下酒杯，心知對方既知自己是大金剛寺的刺客，卻並未將他透露出去，所以定然是心有所求。
不過，梵空覺並未點破，而是笑著好奇問道：“柳施主好佛性，卻不知你認為佛是什麼？”
柳欽沒料到梵空覺會直接出言考校自己，不過這也正是他的目的，只要對方對自己的佛理感興趣，那麼稍後再請教修行之法也就順其自然了。
好在前世作為文學碩士，柳欽對於佛門經典也有不少研究，這個問題根本難不住他，於是雙手合十，道：“佛是過去人，人是未來佛，明心見性即是真佛。”
這是前世的佛理，算是對佛最好的闡述之一，不過這句話在這個世界卻是沒有的。
所以，梵空覺初聞此言，愈發覺得精妙無比，他完全沒有想到如此深刻的禪語卻是從一個小太監的口中說出來，他沉吟了片刻後坦言道：“相逢即緣，一飲一啄皆是天定，柳施主與我佛有緣，言行之間皆帶佛性，如有所求不妨直言。”
柳欽大喜。
他鋪墊了這麼多不就等著梵空覺這句話麼，隨即躬身一拜，道：“在下本為中書侍郎柳永之子，家父遭人構陷勾結妖族，柳家被視為蒹葭關戰敗的罪魁禍首，導致滿門抄斬，若不是在下有南陵書院儒生身份護佑的話，恐怕也難逃一死。”
“身為人子當然想要為柳家洗刷冤屈，無奈在下手無縛雞之力，所以懇請大師教我修行。”
梵空覺聞言，淡然自若的神情終是變了顏色，雙眼微眯忍不住怒道：“什麼？你竟是柳家之人？”
“中書侍郎柳永勾結妖族致蒹葭關三十萬將士慘敗，實乃我人族罪人！此事蕩魔司監正宇文拓親自查有實證，你待如何狡辯？”
“你竟還敢厚顏想讓貧僧教你修行，簡直就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