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聽雨腦海中突然回想起那兩個乞丐說過的話——勸你別等了，快回家吧……
原來他們根本就是想勸他離開，好少一個人搶錢。
熟悉的憎惡感湧上心頭，不過暮聽雨並沒有表現出來，他的臉依舊是那般麻木。
銀錢落到地上的瞬間，在場數千人全都爬蟲般彎下腰，瘋狂的搶地上的銅錢。
場面亂成一團，但是沒人管，臺上的人全都在冷笑。
其中一人高扯嗓子喊道：“每月的皇家救濟金一千貫已發放！”
暮聽雨默不作聲，埋頭搶錢，身後不知道誰踢了他一腳，他腳跟沒站穩，摔在了地上。
暮聽雨來不及思考那個人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習慣性的用雙手抱住了腦袋。
果然，下一刻無數雙腳從他身上踩了過去……
暮聽雨被踩得頭眼昏花，耳朵裡全是嗡嗡聲。
等人群散了，暮聽雨放下雙手，模糊的視線中看見滿手的紅色。
鮮血從他的耳朵裡流出來，順著他的臉流到下巴，滴到地面上，暮聽雨這才意識到耳朵裡滲血了。
他站起來，偏著頭抖一抖，讓血流出來後，眼前的視線終於清晰了些。
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地橫七豎八的屍體。
這些屍體臉上全是帶血的腳印，顯然是在搶錢的過程中被踩死的。
暮聽雨攤開雙手，手掌中躺著七枚銅錢，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他今天的收穫了，但是這些錢還遠遠不夠給父親買藥。
暮聽雨把銅錢放進口袋裡，繼續回到之前的街邊跪著。
可是這次過路的人看見他這副血淋淋的模樣，臉上除了害怕已經沒有其他表情了。
那兩個乞丐又湊了過來，冷哼道：“都說了讓你回去，偏不聽，那麼多人你以為你能搶到多少？哪兒夠給你父親買藥的，弄不好命都會搭進去……”
另一個乞丐道：“不過你若是真不怕死，倒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
暮聽雨可沒覺得這兩個乞丐會安好心，但事到如今只要是辦法他都願意一試，於是道：“說。”
見狀，兩個乞丐咧嘴笑了起來，指向對面名花樓下，正被三四個漂亮姑娘圍著的公子哥，道：“那位是城主兒子，王天福，你若是能把他逗開心了，賞錢自然不會少，給你父親買藥綽綽有餘。”
聽到這兒，暮聽雨已經猜到了他們打的什麼主意，無非是想要從他這裡分一份賞錢，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如果要到了賞錢，至少是二八開，他們八，自己二。
“好。”暮聽雨收起土碗和麵前的白布，朝名花樓那邊走去，為了避免嚇到那位公子，他在自己的破衣服上擦了擦臉上的血。
王天福坐在躺椅上曬太陽，四個姑娘圍著他，兩個在幫他捏腿，兩個在幫他捏肩，姑娘們的腳旁邊躺著一條大黃狗子，愜意的吐著舌頭。
察覺到暮聽雨靠近，那條黃狗睜開了眼瞪他。
汪汪汪！！
躺椅上的王天福坐了起來：“阿黃，怎麼回事？狗叫什麼？”
順著阿黃的視線，王天福看見了眼前站著的暮聽雨，斥罵道：“臭乞丐！滾啊！”
見暮聽雨不為所動，王天福氣惱了：“阿黃！咬死他！”
黃狗站了起來，竟然有半人多高，一口把人攔腰咬斷不成問題。
看見黃狗一步步朝暮聽雨走去，姑娘們嚇壞了，站在王天福兩側，閉上雙眼，玉足輕顫。
王天福嘴角賤笑著：“阿黃，咬他！”
黃狗已經走到了暮聽雨面前，它抬頭和暮聽雨對視了一眼，嗚咽兩聲之後，竟夾起尾巴縮回王天福身後躲了起來。
暮聽雨走到王天福面前，抱拳道：“求公子……”
王天福打斷道：“停停停！你既然是求，站著說話？？”
撲通！暮聽雨跪了下來，頭重重磕下去，道：“求公子施捨銀錢給家父治病……”
王天福樂道：“想要錢啊？好說。我的阿黃看起來似乎很怕你，莫非你學過武藝？”
暮聽雨答道：“小的家貧，無錢學藝。”
“那奇怪了，莫非撞邪了？”王天福打量著暮聽雨，並看不出什麼異常，便道：“這樣吧，我今天就給阿黃破破膽，讓阿黃咬你一口我就給你賞錢怎麼樣？”
“可以。”暮聽雨挽起袖子，把手臂伸了出來。
王天福拍了一下黃狗的腦袋，指暮聽雨道：“沒用的東西，咬他！”
黃狗上前一步，四足打顫，竟然不敢張口，暮聽雨把手臂放到了黃狗的嘴邊，就差把手臂伸進它的嘴裡了。
黃狗嗅了一下，嗚嗚兩聲又縮回了王天福身後。
而在它原來的地方，一堆狗屎散發著惡臭。
王天福捂著鼻子踹狗，但是不管他怎麼踹那狗都不出來了。
當即罵道：“真是廢物！”他掃了一眼暮聽雨，道；“既然我的狗死活不肯咬你，那這樣吧，你把地上那堆狗屎吃了，我就給你發賞錢。”
暮聽雨沒說話，用手捧起地上那堆骯髒的東西，然後埋頭開始吃。
在場的姑娘們都扭頭乾嘔起來，王天福看得津津有味：“哈哈，你這種人真是有意思！”
暮聽雨吃完最後一口，然後朝王天福攤開手，道：“錢。”
王天福把手伸進腰間的錦囊裡，愣了一下，道：“錢都給姑娘們打賞了，這樣吧，你明天再到這裡來，我給你補上。”
暮聽雨聽完搖頭道：“不行。我今天必須帶藥回去。”
王天福道：“哎我說，是你求我要錢，還是我求你啊？區區一條賤命就想讓我專程回府一趟？你知道城主府離這兒多遠嗎？”
暮聽雨眯眼道：“三百步不到，很遠嗎？”
王天福大為震撼：“三百步啊，很遠的！”
暮聽雨道：“我家離這兒一百多里。”
王天福噗嗤笑出了聲：“哈哈哈哈，你以為我們是同一類人？”
一瞬間，暮聽雨明白了很多事，很多很多道理，很多很多這個世界的規則。
他不再說話，默然轉身離去。
臨走前，他瞪了一眼洋洋得意的王天福，和躺椅下面他那條作威作福的狗。
王天福愣了一下，笑容漸止。他從那個眼神裡感覺到了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