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並沒有直接往北門去,而是帶著元四一路往丹陽河下游去了。
走了約摸一個多時辰,兩個人才來到一片沿河而居的小漁村,這時天已經完全亮了。
放了馬兒自己去吃草,慕離帶著元四七拐八拐地來到一戶人家院門前,順手就把什麼東西丟在了人家門口,然後又帶著元四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大約兩柱香的時間,村子裡漸漸有人開始走動了,慕離眼睛不眨地盯著那家門口,不一會兒,那家的男人就拿著上工的傢伙什兒罵罵咧咧地出了門,剛一出門,就一腳踩在那東西上。
這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名叫趙大金,平日裡以捕魚和在碼頭上打零工為生。趙大金被硌了腳,剛要開口罵街,低頭一看,居然是一根金簪和一枚玉佩,頓時喜上眉梢。
看了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趙大金一把拾起東西就揣進了懷裡,徑直去了上工的地方。
慕離冷笑一聲,帶著元四慢悠悠地離開了。
元四有點迷糊,上了馬才問:“雷姑娘,那人誰啊?你送那麼好的東西給他?”
“嗯,送他上路。”慕離淡淡地答了一聲,馬鞭脆響,往北門去了。
前世就是這個趙大金把慕離從丹陽河撈上來的。
按理說,救命之恩本不該恩將仇報,可事實是,前世這趙大金將慕離救回去的當天下午,慕離就醒了,一醒來就哭訴說自己是國公府家的二小姐,求這趙大金夫婦趕緊把她送回去。
上午剛把人撈上來的時候,趙大金就已經被慕離滿身的金貴首飾迷昏了眼,現在一聽慕離竟是這樣貴重的身份,心裡的貪念就怎麼也壓不住了。
於是趙大金嘴上說著這就去國公府報信兒,誰知轉身就帶了幾包迷藥回來。慕離就這麼迷迷糊糊地在這家養了十多天,夫婦兩個才僱了一頂軟轎將人送回了國公府。
那時國公府接二連三的禍事已經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這趙大金也是個聰明的,一路上都在跟人說,自己救了國公府家的二小姐,這就要將人送回去。
如此一來,即便是慕離事後說出什麼來,國公府也不好再追究,更何況,從始至終慕離都拿這一家子當救命恩人看。
趙大金一家因此得了國公府許多的謝禮,可他的貪心何止於此,一家子更像是吸血鬼一樣,牢牢附在慕離身上,逢年過節的節禮根本不足以填滿他們的胃口,三不差五的就跑來求這求那。
哪怕是慕離當了皇后,他們一家也無所顧忌,時時以救命之恩相要挾,甚至連他家的姑爺都混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兒。
可慕離的噩夢從她回府那日才剛剛開始。慕離在外流落十幾日,突然又被送了回來,雖然人並無大礙,可女兒家的名聲算是全毀了。
那時就連府裡的下人都敢當著慕離的面嚼舌根,嗤笑她不如當初一了百了的好,何必還回來敗壞家風。
膽小沉默的慕離那時起就總是把自己關在屋裡,不見人,也不說話,誰跟她說什麼都沒什麼反應,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整日只知道以淚洗面,沒有一天是好過的。
那時長寧郡主已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心頭唯一記掛不下的也只有這個女兒,可慕離卻日日沉浸在自己的悲痛裡,很少往母親跟前去。
直到長寧郡主去世,慕離都是最後得到訊息的那一個,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沒見上,日後想起來,每每都覺得遺憾。
然而失去所有至親的恐慌並沒能讓她覺醒,反而讓她更加封閉自己,乃至她後來性情大變,可許多事,都是從這一刻起,就開始變了。
這些事情原主想不明白,可慕離隨便翻了翻原主的記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那人本該當時就將她送回去,國公府自是少不了他的好處,原主的名聲也能保住。
可怎的她醒來的時候還頭腦清醒,吃了幾副藥反倒越發的不濟了?
因為貪心!
因為她在外面流落的時間越長名聲就越壞,日後就算人們淡忘了此事,他們仍可以此事為要挾,逼迫國公府用金銀來堵他們的嘴!
前世叫他僥倖逃過了,今生慕離自是不會再叫他好過,所有欠她的,都得給她還回來,一個都不能少。
那金釵可是御賜之物,是皇帝賞給慕雲蒼的賞賜,而那枚玉佩,自然就是之前莫離順走慕阮琳的那一塊。
這兩樣東西無論是拿了去賣,還是去典當,都一定會引起官府和慕家的注意。到時候就算這趙大金渾身都是嘴,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這東西是他撿的。
從他撿起東西揣懷裡的那一刻起,就注意了要為他的貪婪付出代價,還能順便把慕阮琳拉下水。
畢竟落水的可只有慕離一個,那慕阮琳的玉佩又該如何解釋呢?
更何況,那趙大金的婆娘可是個悍婦,他撿了東西不拿回家,反而私藏了起來,到時候事發,這男人家裡少不得又是一番雞飛狗跳!
要不是後面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慕離還真想看看這一家子狗咬狗一嘴毛的好戲呢。
收斂了嘴角的笑意,慕離帶著元四一路往北門而去,等到了城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和元四交待了兩句,慕離再次進城賣魚,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了付老頭的義診攤子。
這裡雖然是京城,可看不起病的人也照有不誤,尤其多的是那些流浪漢和乞丐們,將那攤子圍了個滿滿當當水洩不通。
見人多,慕離便沒再往裡擠,先去城南賣了魚,又添了些東西,這才揹著揹簍慢悠悠地往城北走。
這一來一去足有一個時辰,那攤子上還是圍著許多人,慕離費了好大勁才擠進去,一進去就忙不迭地問:“老大人,我祖母遇風就容易流眼淚,眼睛還總覺得癢癢的,可是眼睛裡進了蟲子?”
“呵呵,小友錯了,你祖母可是總在家中紡織刺繡?”付老頭兒笑呵呵地問。
“祖母年輕的時候是個繡娘,但現在眼神不濟,只白天做些繡活,做上一個時辰不到就說眼睛乾澀。”慕離一本正經地答道。
“你祖母這是用眼過度了,回去跟你祖母說,莫再總盯著強光看,”說著,付老頭兒指了指天,挑了挑眉頭,又接著說:“這幾日也莫再做繡活了,若方便,帶你祖母來給我瞧瞧再說。”
慕離心中瞭然,道了謝就擠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