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記得,謝青衣跟自己說過,昨晚是大約戌時以後的一更三點左右碰到自己的,而這趙嚴氏則是二更託趙珂去尋趙秉才,直至亥時才回來。
“小女子還有一問,需要李大哥為我解惑。”更夫李大牛疑惑地看向林婉清,“那李大哥是昨晚何時見到我與秦王在一起的?”
“嗯......哦!對了,是戌時以後,大約一更三點的時候。”
林婉清心中更加篤定,自己是被冤枉的:“你確定?”
“小人確定。昨晚小人剛打過了一更,閒逛到平安街道的時候差不多就是半個時辰,小人每天都走,熟悉得很。而且那個時候還遇到了巡城使大人,還與小人講了幾句話。”
這時在場的眾人都反應了過來,齊齊看向趙珂,主審官張大人更是一記驚堂木拍在桌上:“大膽趙珂,竟敢誆騙我等,真當我們是三歲孩童嗎?”
趙珂到這時還沒反應過來,竟還叫屈:“大人明鑑,草民並沒說謊啊,是這個女......這個妖女,先是蠱惑了我兄長,害其性命;現在又蠱惑大人們,求大人明鑑啊!”
他突然看向秦王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下,叫冤道:“大人吶,您可不能畏懼權貴啊,草民所說,句句屬實,大人您不能因為秦王的證言就誣陷草民,草民冤枉吶!”
“真是一派胡言,那書生劉強,你可記得昨晚是幾時見到趙秉才與林婉清起爭執的?”張大人看到正站在一旁為趙珂作證的書生,心中想到了什麼。
劉強突然雙腿一軟,跪在堂上,哆哆嗦嗦地說道:“小......小生不記得了。”
林婉清心裡呵呵一笑,還有些震驚於這個趙珂的嘴硬程度,死鴨子都沒他的嘴硬。突然心有所感,望向秦王那邊,他正微笑看著她,林婉清這次沒有吝嗇,對他報以一個甜甜的笑。
“張大人,其實民女有一法子可知他們是否說謊,也能還小女子一個清白,還趙嚴氏一個公道。”林婉清感覺自己又找到了前世做刑警時的自信與灑脫,突然感到自己之前好像是受到了原主的影響,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
“哦?你且說來。”
林婉清挺直腰桿,朗聲說道:“這世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看不清,摸不透;人活著的時候,可以滿嘴謊言,但死後,卻是這世上最真實的存在,永遠也不可能說謊。”
“你的意思是?”
“大人,民女斗膽請大人准許我驗屍!”
三法司的三位審判官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包括下面坐著的林傳明都站了起來。
陪審官之一的賀大人怒斥道:“胡鬧!哪有女子去驗屍的道理,更何況在我武朝還未有此先例,還不給大人賠不是。”
不光是大堂內的眾人震驚於此,衙門外看熱鬧的百姓更是炸開了鍋,林婉清面色不變,鎮定自若:“小女人並無藐視公堂之意,在這三法司衙門,不論是誰,無外乎求一個‘公道’。趙嚴氏想要一個公道,小女子亦想證個清白,求大人成全!”
“張大人,下官覺得,這女子驗屍,實在有辱斯文;而且她並不是仵作,也無仵作的能力,驗屍的結果能夠服眾嗎?更何況,此女子現在並未完全洗脫嫌疑,所以下官覺得實為不妥。”
林婉清看到張大人又想詢問另一旁的蔡大人,若是這蔡大人也反對的話,此事只能就此作罷,更別提為自己證明清白了,趕忙高聲辯解道:
“賀大人此言差矣,小女子要驗屍,就是為了要自證清白,這有何不可?我雖不是仵作,但家父乃是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卿,我自幼時起就耳濡目染;至於驗屍結果是否服眾,大人完全可以指派一名仵作與小女子一同驗屍便是;還有您剛剛說‘我朝還從未有過女子驗屍的先例’......”
林婉清此時覺得自己的腎上腺素急速飆升,大腦從未有過的清明通透,只見她頓了頓後說道:“那今日,小女子斗膽......”
“為天下女子開這個先例!
為天下那些蒙冤受辱卻無處申訴的女子開這個先例!
為天下所有不平事開這個先例!”
此時的大堂之上,從嗡嗡作響到鴉雀無聲,全因林婉清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詞,三法司衙門裡從未像此刻這般安靜過。
“好!”最先回過神來的秦王脫口而出,“好一個為天下不平事!孤支援你驗屍!”
也不知是誰最先開始鼓掌,一會兒的功夫,全場掌聲雷動,從不時傳來的“支援你”三個字,到最後在場之人同聲高喊:“驗屍!驗屍!驗屍!”
林婉清在此刻終於覺得自己不再是這個時代的冷眼旁觀者,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這個世界的人間冷暖,心中不由得對自己說:“林婉清,你活過來了。”
“啪啪啪!”(不是開車哈,真沒開車,就是驚堂木和公案發生交集時的聲音,都怪張大人。)
“肅靜!肅靜!”張大人已經額頭見汗,他是真沒想到,這名女子的巧嘴竟有如此大的煽動力,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秦王看到這副場景,也怕最後適得其反,及時對張旗山說道:“張大人,既然民意如此,不如就順應民意,讓這女子驗屍,你看如何?”
張大人無奈,只得就坡下驢,回應道:“自然自然,民意如此嘛,呵呵。那就......傳仵作!堂外驗屍!”
不多時,兩名衙役抬著一具男屍來到大堂外,擺在外面的空地上。趙嚴氏看到後哭喊著就要上前來,結果被兩尉兵死死攔住,哭得險些暈死過去。
隨行的還有一名仵作,看模樣約是知天命的年歲。只見他佝僂著腰,面黃肌瘦,雙目無神,來到大堂外給大人們行過禮後就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婉清,本官已為你破例,你只有一次驗屍的機會,若是......”
“若是小女子驗不出什麼來,甘願領罰。”
張大人聽後才放鬆下來,“好,若是你什麼都驗不出來,本官也不欺你,杖刑三十!”
林婉清應下後,對張大人說道:“大人,小女子還需要一名助手,就由仵作擔任,不知可否?”
“準!快開始吧。”
隨後就讓杏兒接來一盆水,淨手後就來到屍體前。
現在已是申時,林婉清知道自己的時間緊迫,本想找一方紗巾遮住口鼻,但渾身上下卻只有一方手帕,她猶豫了片刻,看向秦王那裡。
“巾幗豪情怎能被一方手帕難住,林小姐儘管去用。”秦王一直關注著她,知道她在顧慮是否會沾汙他的東西。
林婉清不再猶豫,揭開蓋著屍體的白布,俯下身開始驗屍。
站在一旁的仵作細不可察地看了一眼林婉清,發現她神態自若,面對屍體時卻無任何畏懼或是噁心的反應,就連門口看熱鬧的百姓有的都已經開始嘔吐,不忍直視了。
“仵作大人,還請幫我記錄一下。”正當仵作出神之際,林婉清的聲音傳耳中。
“不敢當,小人未有官身,小姐您說便是。”仵作的聲音低沉,似是沙啞,似是悠遠。
林婉清也不再糾結這些細枝末節,正式開始驗屍。
“記,死者無明顯外傷;全身關節僵硬;有明顯屍斑,已進入擴散期,按壓略微褪色;角膜呈雲霧狀,瞳孔仍可透視,中度渾濁;口鼻......當時打撈屍體時,這裡有誰在場?”
帶林晚期來衙門的曹坤趕忙走出一步,抱拳說道:“回小姐的話,卑職在場。”
“屍體是何時被發現並打撈上來的?是否第一時間見到屍體?”
“應......應該是卯時吧,卑職看著屍體從錦川河裡打撈出來的,我還看了幾眼屍體,因為需要先確認一下是不是相熟之人。”
“那你可注意到,死者口鼻處是否有泡沫?”
曹坤下意識摩挲著下巴,略微低頭沉思片刻,“嗯......沒有。”
“你可確定?”
“確定!當時一旁看熱鬧的人中,還有大膽的誇死者面相英俊的。”
林婉清聽後並沒有說什麼,回身繼續勘驗屍體。
“記,口鼻並無蕈(xun四聲)樣泡沫,等等!這是什麼?!”林婉清突然停下,用鑷子從死者鼻腔中夾出些許黑色粉末,“給我鐵盒......”說話間舉手向仵作討要,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隨即疑惑看向他。
“哦!小......小人該死,這就為小姐取來。”仵作不知為何走神了,回過神來後趕忙去給林婉清取鐵盒。
將這些黑色粉末放到鐵盒裡後,林婉清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是何物,就問仵作:“仵作大人,你可能看出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