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一樓大廳中,已是人聲鼎沸,眾人都湧向大廳樓梯中央的高臺下,只聽見人群中有人高喊道:“李掌櫃,你說得可是真的?可別誆騙我們。”
“豈敢,豈敢。諸位,煩請靜一下。”李掌櫃抬起雙手虛按兩下,“我們都知道,現在春闈在即,寒窗苦讀,盡為此刻。我們東家最是欣賞有真才實學的讀書人,所以舉辦這個‘祥福詩會’。一是想結交各位高才;二是為各位學子鼓舞打氣,老夫代東家在此提前祝各位金榜題名!”
李掌櫃的一番話引得眾人拍手叫好,這邊有一人喊道:“掌櫃的,既然是詩會,那可是要分個高下?”
“這是自然。這詩會,之前也曾舉辦過,那次詩會魁首的佳作,如今還掛在我們樓上甲字號雅間裡。在享受美食的同時,還能拜讀佳作,陶冶情操,豈不美哉?”
眾人都點頭稱是,那邊又有一人接上:“敢問掌櫃的,那這詩會可有彩頭啊?”
這人話音剛落,不料卻有反駁的聲音響起:“粗俗!詩會乃是文雅之事,豈能被那黃白之物所汙?”
“那你待如何?”
“哼!吾羞與為伍!”隨即揮袖欲走。
誰知高臺上的李掌櫃朗聲喊道:“祥福詩會,得魁首者,紋銀百兩!”接著就有一個酒樓夥計端著一蓋有紅布的托盤走了上來,紅布揭開,百兩紋銀被碼得整整齊齊地放在托盤上。
只見剛才轉身欲走的“清高書生”,轉了一個圈又在人群中站定,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好了,此次詩會的主題為:‘豁達’!只要是此刻在我祥福酒樓用餐的客人皆可參加,限時兩刻鐘。現在,開始!”一聲銅鑼響,詩會就此開始。
在場的都是斯文人,秩序倒並不是很混亂,眾人或仰頭閉目,冥思苦想;或低聲自語,負手踱步,一時好不熱鬧。
而在樓上包廂裡,謝青衣看到去而復返的那人,嗤笑一聲:“吾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這麼說,謝統領絕不會對錢財有任何貪戀之情咯?”林婉清看向謝青衣,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這是自然!”
“哦,這樣啊。”林婉清頓了頓,突然指著謝青衣的後面叫道:“啊!好大一塊金子啊!”
“什麼?哪兒呢?在哪兒呢?我怎麼沒看到?”謝青衣立刻原地旋轉,像探測儀一樣,就差發出“嗶嗶”的響聲了。
秦王不忍直視,低下頭假裝喝茶,謝青衣遍尋不到所謂的“金子”,終於知曉是被林婉清給戲弄了。
“小女子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謝青衣這次也不惱,只“呵呵呵”地笑。
“謝統領,你可能以為是那些讀書人‘假清高’,但他們可能也要為了生計奔波,也許他為了能高中,已然家徒四壁;也許他家中的老孃、髮妻和孩子還在等著他的捷報,我們都不容易......”林婉清突然有感而發,想到前世的自己,父親辛辛苦苦供她讀書,只為她能出人頭地。
謝青衣頓時就蔫兒了,復又換上一副笑臉:“先生高見,您教訓的是,青衣受教了。”自從他見識到林婉清的佳作,就換了一個人一般,再也不對林婉清出言不遜了。
“額......你還是叫我林小姐吧,我真覺得彆扭。安老闆,思來想去,我一女流之輩,這詩會真的不適合參加,這便告辭了。若再晚些,家父該是要差人來尋我了。”
“林小姐原來是大理寺卿林大人的女兒,鄙人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那......”
安晴川看向秦王,頓感老懷欣慰,多虧剛才他拼命在秦王與林婉清兩人之間斡旋,雖然累得他直冒虛汗,但現在兩人總算是和平相處了。
“你說剛才上樓時,那書生找你,只問了你是否為林家小姐?”
“確實如此,李掌櫃應是也聽到了,他可為我作證。”
“林小姐誤會了,孤並非不信你。不知林小姐對此人可有印象?”
“小女子並不認得此人。”
這時只聽得樓下又傳來一聲銅鑼響聲,卻是作詩的時限到了。
眾人紛紛去到高臺上吟誦自己的詩作,也不需要什麼裁判,臺下的學子們就是最好的裁判。經過一段時間的比拼,最終有兩位學子脫穎而出,大家在誰是魁首上爭執不休。
“在下覺得郭公子略勝一籌,他的意境更為高遠。”
“此言差矣,我覺得還是齊公子的詩作更加引人入勝。”
這時,李掌櫃登臺發言:“諸位,老夫今日見識到了如此之多的佳作,心中難以平靜。對兩位公子孰強孰弱,也一時難以評判。但就在剛才,老夫收到了樓上雅間裡的一位客人的詩作,初讀時已然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哦?竟能比他們兩位公子的佳作還要好?”人群中不止他一人有此疑惑,郭、齊兩位書生的臉上也露出了探知求解的神情。
“不如讓老夫代那位客人吟誦她的詩作。”李掌櫃衝著樓上林婉清的包廂喊道,“敢問林小姐,可否?”
這下眾人可就炸了鍋了,紛紛在驚歎道:“什麼?我沒聽錯吧,女子作的詩?”
隨後就聽到樓上傳來一聲:“全憑李掌櫃定奪。”
話音剛落,全場譁然,“嚯,還真是女子!李掌櫃,這女子也可參會嗎?”
“這位公子,老夫方才已講明詩會的規則,凡是剛才在酒樓消遣的客人皆可參加。更何況......”
“更何況,在我大武王朝,從不限制女子啟學。難道在爾等看來,做學問還要分個高低貴賤、男女有別不成?”
眾人又望向樓上傳出此番話語的包廂,林婉清有些驚訝於秦王替自己出頭,心中對於之前他嘲諷自己的事倒也沒那麼生氣了。
場面一時冷了下來,似乎是秦王的這番話讓眾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要說女子作詩也不是沒有,但能拿到詩會上參加比賽的,卻寥寥無幾。
“說得好!”只見那名郭姓公子朗聲道:“這位兄臺說得極好,學問不分高低貴賤,作詩不分男女之別,小生受教了。還請李掌櫃念出這位小姐的詩作,讓我等欣賞品鑑一番。”其餘學子也都隨聲附和,大家都滿懷期待之情。
“好,那老夫就代林小姐為各位誦讀。”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待李掌櫃吟誦完,在場眾人直接進入宕機模式,全場靜謐。緊接著只聽到剛才那位郭公子小聲嘟囔道:“輸了,學生輸得心服口服。好一個‘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這簡直就是絕唱啊!我竟然還妄想與其爭鋒,可笑,真是可笑至極。”接著眾人才開始轉醒,熱烈討論起來。
而樓上的林婉清還在默默懺悔,心想:“我再也不做這‘文抄公’了,心理壓力太大了,萬一玩脫就慘啦!”
“敢問李掌櫃,此首絕唱是哪位女先生所作?可否......可否請那位女先生出來一見?”
“是啊是啊,可否一見?也好讓我等向其請教一番。”
李掌櫃沒想到這群讀書人如此慷慨激昂,已有人慾跳上高臺,搶奪那份林婉清默寫的手稿,現場一片混亂。
樓上的林婉清看到這一幕,更加羞愧難當,轉頭看向安晴川:“安老闆,這......這......”
“林先生稍安勿躁,這些讀書人只是仰慕您的才情,不會出事的。”安晴川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眼睛餘光瞥向秦王,卻看到他正笑得意味深長,頓時知曉自己的小算盤被他發現了。
“這下安老闆滿意了?不費絲毫就能讓這酒樓今後財源廣進,打得一手好算盤吶。”
安晴川已經汗如雨下了,生怕得罪了秦王和林婉清,趕忙解釋道:“小的惶恐,確實沒想到場面如此火爆,還請王爺和林先生勿要怪罪。今後酒樓的一分利都歸林先生所有,您看可否?”
“三分。”秦王這時突然插了一句,頭也不抬地說道。
“三......三分?”
“怎麼?捨不得?”
“呵呵,哪能呢,在下捨得,捨得。三分就三分,以後每隔三個月的十五,在下就派人把紅利給送到林府上。”
林婉清突然被這分紅給砸暈了,終於體會到了文人墨客的力量:“不妥,不妥。安老闆,小女子什麼都沒做,怎能無故受您饋贈。無功不受祿,還請安老闆收回吧。”
秦王淡淡一笑,兩個手指輕輕轉動茶杯,輕聲說道:“他可是賺大了,你就安心收下。青衣,送林小姐回府。”
“是,林先生,請吧。”
林婉清輕嘆一聲,隨後對著秦王福了一禮,又再次謝過安晴川,準備走出包廂。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樓大廳響起一句不和諧的聲音:“虎嘯衛奉命抓人,閒雜人等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