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滿，正是麥子收割的時節，各個地方氣候不同，麥子成熟時間也會相差幾天。

於舫所在的村子屬於東南地區，距離縣城有三十來公里，四面環山。山多，土地就少。氣候溼氣重，早晚溫差大。

按現代人的眼光看來，這個村子是沒有開發的價值，但在六十年代，這個剛熬過三年自然災荒，物資匱乏的時候，山區就是老百姓的香餑餑。

聽說隔壁縣因為靠近海邊的一家人，在災荒年要飯要到隔壁村，把女兒給人家做媳婦，就換了一擔紅薯幹，兩個女兒都半賣半送的嫁到附近村，把小兒子帶回去了。人家父母說山上隨便挖點什麼也不至於餓死，就這樣，大家都羨慕的不得了。

於舫走到自己女客身邊，在女客震驚目光中，抱起小女兒掂了掂，真輕，都五歲了，三十斤不知道有沒有。心裡酸澀，自己這個父親太不稱職了。

上輩子，於舫除了會抱兒子，其他兩個女兒從來沒有抱過，不是特別重男輕女，但是在農村不是你重男輕女就會相安無事，不光有長舌婦，還有長舌男。現代的時候，還有人總跟人炫耀，我兩個兒子三個孫子呢。說話的就是男的……

於舫上輩子總是害怕養不活家人，幹活都是下死力，每天賺滿工分。家裡五口人，兩個人賺工分，大妞能賺個三工分。還有弟弟時不時來打秋風，想起弟弟，於舫眼裡流露一絲厭惡！轉眼即逝。

大隊長見人差不多到齊了，開始分工喊話，:“按照上午的隊形分工，一隊長帶領社員去殿前那塊地割麥，二隊長帶領社員去西坑那塊，三隊長帶領社員去水庫那邊，”大隊長喝口水接著喊:“七歲以上的，十三歲以下的娃娃跟在大人後面撿麥穗。大家爭取今天把麥子收完了，晚上加餐！”

眾人聽罷，都快步走開了，這年頭大家都不喜歡當大隊長，大隊長一般都是社員舉薦出來的，所以哪怕那些磨洋工的人，明面上也會聽大隊長的話，再加上割麥子搶收的時候被逮住磨洋工，會被大家口水淹死的。

於舫把小女兒放到地頭，摸摸小女兒的頭邊囑咐:“囡囡乖乖，自己坐著，爸爸等會給你摘樹莓吃，好不好！”“好的，爸爸，我會乖乖的。”囡囡脆脆的童音，聽的人心都要化了。

小女兒出生的時候眼睛大大的，烏溜溜的，手特別靈活，接生婆剛把臍帶剪了，放了藥棉，小手一抓，就把藥棉給抓起來，捏在手裡不放，把屋裡的人都逗樂了。所以取名於樂，小名囡囡，可惜是個老二，又是女兒，時常被忽略，最後被養成了性格內向，特別敏感的人。今生還來得及。

於舫抓起鐮刀對著女客笑了笑，轉身走向麥地，兩腳與肩同寬，彎腰，一手抓住麥稈，一手抓住鐮刀勾住麥稈的靠根部位，往回一拉，一大簇麥子就被割斷了，隨手把麥稈往手邊一放，繼續上面的動作，開始還能看到動作，慢慢的動作越來越快，手都能揮出影來了。

女客是同村人，姓葉，閨名二妹，幹活同樣是把好手，只是背上背了個兒子，手腳放不開，當然女人的工分最高也只有五分。

二妹家裡排行老二，上面一個大姐，下面一個弟弟。父親早逝，叔伯無靠，母親是被買來的，時常被妯娌們嘲諷，說話都不敢大聲，後來母親又招贅了一個後爹劉老爹，人不錯，是個忠厚的，抵擋不住叔伯們的強取豪奪，大姐的智商不高，顧自己還不夠，弟弟是後爹帶大的，後爹怕外人說閒話，不敢苛待他，把他養的韭麥不分，人情世故根本不懂。逼的二妹成了當家的，在家裡鬥叔伯，嗆嬸孃，生生把自己的名聲搞壞了，被傳出，說她是個九里達（蜂的一種，蟄人有毒，很是痛，被驚了，會一直追著蟄，），也給自己埋下了禍根。

名聲問題，被安排了幾次相親都沒成功，於舫聽到後，就讓自己老孃去提親，同村人誰不知道誰家的情況呢。

花了五十塊錢的聘禮，帶回來幾個籠箱，兩條被子，一個大櫥，錢轉手給弟弟訂了一門親。在當時也不太難看，大家都是這樣來的。

時間在男人們的八卦中流失，太陽快偏西了，於舫割完自己這塊地，擦擦汗走到二妹身邊道:“你歇歇，先回家給睿睿喝點水，睿睿曬著呢，臉都紅紅的。”二妹應了聲好，就轉身走到地頭把囡囡拉起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