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香進門,一臉憤懣地快步走到林若瑾跟前,“郎中說了,這裡頭加了十足十的麝香和冰片,都是於婦人子嗣無益的東西。
就手頭這點,都夠一副打胎藥了!”
拾香將帕子遞過來,林若瑾低頭去看,驟然心頭一沉。
這髒東西,自然不是給她準備的,這是姨娘的院子,那棵蠟梅又是姨娘最喜歡的……
拾香帶走的那些,不過只是那包髒東西的些許邊角料,便這樣厲害。
可想而知,那東西在院中埋了有多久,姨娘不知情的情況下又受了它多久的毒害!
當年姨娘是生產之後,血崩而死……
那時姨娘拼盡全力生下弟弟,可孩子生下便是死胎,人人都說姨娘八字不好,身子不祥,連弟弟也要剋死……
因此,便是姨娘去世,也只是草草下葬。
怪道姨娘孕期之時,總是精神疲乏,有這好東西克著,她豈能落著好!
“都是些混賬……”
林若瑾抬手將茶盞掃落,低低地罵了一句。
拾香和綠檀連忙跪在地上,再抬頭去看時,林若瑾絞著手帕,紅著眸子,淚水半落不落……
她緊咬著唇,眼底的悲痛難掩,最終用帕子掩面,低聲啜泣了起來,哭聲也帶著隱忍和剋制。
林若瑾哭夠了,一點點將淚水擦乾,待心情平復了幾分,才啞著嗓子去喚拾香。
“小姐,夫人這般暗害咱們姨娘,咱們要不去告訴老爺,求老爺為咱們做主!”
拾香跪在地上,憤恨不平的開口。
她也算是從小跟在林若瑾身邊長大,兒時連姨娘還在,待她也是多有照顧。
如今她知道連姨娘的死是被人所害,心中的悲憤不比林若瑾少。
林若瑾搖了搖頭,“沒用的,只是發現了些髒東西,咱們有什麼證據是夫人放的。
春兒一個小丫頭的話不足為信,屆時,夫人要倒打一耙,恐怕父親不會信我的……這樣陰毒的手段,虧得她想得出來!”
林若瑾狠狠啐了一口,好容易才平復了心緒。
她轉頭看向拾香,“你原先說看見陳婆子,我還不信,如今想來,恐怕其中真有貓膩……”
林若瑾閉了閉眼,道,“你到外頭尋個牙人,讓他幫忙找找陳婆子,找著了人,先別驚動,務必回來報我。”
“是……”
顧晏禮的私宅,飛白穿過迴廊,路過的幕僚同他打了招呼。
他一路行至書房門口,將外面隨侍的下人打發走,才叩響房門。
“主子,屬下有事稟報。”
“進。”
房內低沉的聲音傳來,飛白才推門進去。
顧晏禮案上堆著小山一般的公文,旁邊一盞濃茶。
從昨日到今日,他還未曾閉眼,剛從錦衣衛回來,就又馬不停蹄的處理公務。
顧晏禮修長的手指按壓著眉心,狹長的鳳眸微抬,語氣平靜而冷淡,“什麼事?”
飛白抱拳,恭聲道,“主子,您讓屬下派人盯著國公府,來人回報,國公夫人今日要帶著二公子去林家商議婚事……”
“什麼時候?”
飛白話還沒說完,顧晏禮已然抬手打斷了他,本就微冷的神情,如今更是徹底沉了下去,周身也無端帶了幾分戾氣。
飛白心中詫異,面上神色如常,“一大早就出發了,這會兒大抵已經快到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顧晏禮已經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備馬!”
顧晏禮的聲音仍然平靜,可飛白愣是從裡頭聽出一分薄怒來。
他暗自咋舌,上次主子讓他給林家四姑娘送東西,他還覺得稀奇。
如今看來,已經是不算稀奇了,能一句話就引得兩日未睡的主子立即放下公務去林家的,天下沒第二個了。
這日大早,林若瑾還不等拾香來叫,便已經幽幽轉醒。
她起身坐到鏡前,眼下一片黑青,昨夜不知哪來的夜貓,哭嚎似的叫了半夜,最後還是拾香出去把它趕走。
害的她也沒能睡好,一早上都哈欠連天。
“小姐,大小姐帶著顧二公子來了,如今正在前廳。”
林若瑾面無表情的從首飾匣子裡挑揀,聞言,淡淡問了一句,“說了是來幹嘛的嗎?”
拾香搖搖頭,“奴婢不知道,不過大小姐來,帶了不少東西……”
林若瑾聽了這話,手上動作一頓,將耳墜子隨手扔回去,冷笑一聲。
她當是來幹嘛來了,感情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難怪昨夜貓兒哭嚎,這是打量著今兒個晦氣上門,給她報喪呢。
上一世沒見林夕兩人如此急切,就是要議婚,也是快近年底,這次怎麼這樣快……
林若瑾想了想,不多時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上一世議婚,是顧寧看了她的身子,事情傳出去,林夕兩人生等著人議論,事情發酵到最大,才來提親。
那會兒可沒人說,是顧寧看了她的身子,行跡孟浪,反倒是一水兒的誇讚顧寧仁義,救了她於水火,紆尊降貴娶了個庶女為妻。
那可真真是好算計!
這一世沒了她在前頭造勢,反倒是顧寧大庭廣眾和丫鬟偷情,壞了名聲。
別說是餘家大姑娘,就是上京城中其他貴女,恐怕也是不願意的。
他可不是要急吼吼上門來,定下親事嗎?
“四小姐,夫人喚您去前廳。”丫鬟進來稟報。
林若瑾淡淡的嗯了一聲,“知道了,我隨後就到。”
林若瑾磨蹭了半晌才裝扮好,拾香拿了件碧青色的披風出來,為林若瑾穿上。
“天冷了,小姐可當心著涼。”
林若瑾淡笑著應了一聲,起身往外面走去。
初冬的天氣已經頗有些冷,風吹在臉上免不了幾分乾燥。
園子裡的湖面結了一層薄冰,倒映著周圍樹梢的幾點白霜。
假山旁的幾株紅梅開得正豔,林若瑾踩著蜿蜒的青石子路,到了前廳。
“給大夫人,大姐姐請安。”
林若瑾進了前廳,一眼就瞧見一身錦緞的林夕正親親熱熱的同蘇氏坐在一處,顧寧穿著青色的長袍,十分溫和儒雅的打扮。
林若瑾來時,顧寧正有些不耐的喝著茶,靠著茶盞掩去眼底幾分躁色。
乍然聽見林若瑾的聲音,顧寧莫名想起上次家宴,林若瑾待他不冷不熱的模樣,鬼使神差的去看。
便見林若瑾一身霜白的羅裙,外罩一件碧青色的披風,裙襬上用銀線繡著幾枝寒梅。
她的頭上挽著半翻髻,只用一支玉簪綰起,幾縷青絲輕垂在頸側,襯得嬌媚的容色更添幾分清麗。
眉眼間雖只是淡掃蛾眉,卻自有一番清雅韻致。
顧寧一時間有些微怔,他從前倒是看林夕更多一些,未曾發現,林若瑾竟也是清麗脫俗。
比起林夕,姿容未見遜色,反倒更添一抹別樣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