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透過花窗落在林若瑾的身側，外頭一陣寒風吹過，窗外的蠟梅隨風輕輕搖曳。
炭火在盆中靜靜燃燒，發出微弱的噼啪聲。
拾香挑起了床簾來喚她起床，林若瑾應聲從床上坐起，髮髻略顯凌亂，眉眼間還帶著些許睡意。
“小姐，這是什麼？”
綠檀疑惑地從梳妝檯拿起一個巴掌大的瓷罐，開啟聞了聞，又道，“似乎是藥？”
她不解地將瓷罐蓋上，看向林若瑾，她實在記不清，小姐的梳妝檯前何時出現了這麼一瓶藥？
林若瑾大致猜得出那是顧晏禮留下的，難道昨夜她睡下，顧晏禮又來了一趟不成？
“是燙傷藥，從前姨娘留下的，我翻出來，忘記同你們說了。”
林若瑾三言兩語將此事帶過，隨後任由拾香替她梳洗打扮。
“讓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林若瑾平靜的問道。
“回小姐，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買通了坊間幾個有名的說書人，如今大概人人都知道，小姐對顧二公子情深不能自抑了……”
拾香著實想不通，小姐既使了銀子買通了說書人，為何不去制止流言，反倒要讓流言愈演愈烈呢……
林若瑾好笑的將拾香的神色盡收眼底，想了想道，“你呀，還是不瞭解世人，散播流言容易，制止流言可著實難……”
世人大多隻願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真相如何，反倒沒有幾個人在乎了。
如今，她愛慕顧寧人人皆知，也是時候給這出鬧劇再添把火了，只可著一齣戲看，便是再精彩的戲，看久了，也顯得無趣。
林若瑾提筆又寫了些什麼，隨後交給拾香，“再按照我寫的這份繼續散播出去，老規矩，講得越生動，越好……”
一大早，林遠山換了官服，準備上衙門，外頭看門的小廝急忙進來，稟告道，“老爺，顧指揮使來了！”
“他怎麼又來了！”
林遠山大驚失色，頭上的官帽一歪，險些掉下去。
他扶穩了官帽，趕緊吩咐道，“快請顧大人去前廳！”
林遠山說罷，頗有些心有餘悸的順了順氣，這活閻王三番兩次到他家做什麼，難不成真發現了點什麼？
他進前廳之時，顧晏禮正坐在上頭慢條斯理地喝茶，嘴角掛著溫和的笑容，卻無端端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意。
“下官見過顧大人！”
“林大人免禮。”
顧晏禮淡笑著讓他起身，林遠山這才小心翼翼地在旁坐下，雙手納進袖中，無意識的搓著手。
顧晏禮半晌沒說話，林遠山的心裡就更加沒底，這位總該不會又是來和他探討茶藝的吧！
顧晏禮看著林遠山只覺好笑，這林遠山好歹也是朝中五品官員，為何回回見了他，倒像是隻鵪鶉？
他心中不屑，面上卻笑容不減，“林大人，本官今日來是有一樁案子上的事要詢問貴府的四小姐。”
“若瑾？”
林遠山怔了一下，什麼案子，她一個閨閣女兒家竟也牽扯其中？
他一時有些猶豫，如今外頭的傳言本就不好聽，已經是於女兒家聲名有損，若是再有閃失……
林遠山思慮半晌，只能硬著頭皮道，“顧大人，不是下官不願，只是她到底是個沒出閣的女兒家。
不若大人想詢問什麼，下官可代大人去詢問。”
他這話說得十分客氣，倒也在顧晏禮的意料之中。
顧晏禮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直看得他頭上冷汗落下，才不緊不慢道，“錦衣衛的案子，都涉及朝中機密，若林大人不怕，本官倒也無所謂。”
“這……”
林遠山當即大驚失色，蒼天可鑑，他真沒窺伺朝中機密的意思啊！
“大人明鑑，下官不敢！”
“既然不敢，就請四小姐出來一見吧。
林大人放心，只是前幾日小姐出門買衣裳，有一逃犯恰巧經過，本官猜測四小姐興許見過，這才來問上一問。
再者，本官的屬下也會隨侍在側，定不會對小姐聲名有損。”
顧晏禮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林遠山自然是再沒有拒絕的道理，當即吩咐忠福道，“快去把四小姐帶來。”
見面的地點安排在了林家的偏廳，因顧晏禮早就有言在先，所以外間也並無人敢偷聽。
林若瑾都有些吃驚，顧晏禮竟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進來了？
真是讓人不由感嘆，人和人真是不能比，有人生來制定規則，有人卻要被迫去適應規則。
權利，倒真是個好東西啊……
“給大人請安。”
“此處沒外人，起來吧。”
顧晏禮笑著將林若瑾扶了起來，指了指一旁的一位侍從，“人就在這兒了。”
林若瑾這才注意到，顧晏禮旁邊這位侍從竟從頭到尾都帶著面具。
就在顧晏禮話音落下之時，她才揭下面具，露出一張極為嬌媚的臉來。
饒是林若瑾早有心理準備，此時也不由大吃一驚，這人……竟和姨娘足足有七成相似！
若非她年輕的面容幾乎和自己相差無幾，林若瑾都要懷疑，她幾乎就是姨娘！
此刻，那女子也露出一抹溫和至極的笑來，向林若瑾盈盈一拜，“奴家見過小姐。”
奴家，不是民女，看來這位竟還是出身煙花了。
林若瑾暗暗想到，伸手將她扶起，“姑娘請起。”
顧晏禮這才轉頭看向她，“怎樣，可還行？”
不得不說，這可太行了！
林若瑾強忍著激動，拜謝道，“謝大人幫忙，大恩不言謝，若是日後有用得著小女的地方，大人儘管吩咐。”
顧晏禮挑了挑眉，笑容依舊，淡淡道，“倒不急，回頭再說吧。”
說著，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去，雙腿交疊，“人就安排在水雲間的戲班子裡，我記得再過半個月就是你父親的生辰。”
林若瑾神色一動，這倒是，把人安排在戲班子裡，正好把她摘出去。
顧晏禮為她考慮得極為周到。
“小女明白了，謝大人提點。”
顧晏禮暗暗點頭，一盞茶的功夫後，才出去偏廳。
林遠山帶著人候在外頭，見他出來，趕緊迎了上來。
不等林遠山開口，他已然抬了抬手，搶先道，“該問的，本官已經問過，若日後再有什麼……”
話戛然而止，林遠山已經意會，連忙上前補充道，“若大人有需要，隨時來便是。”
顧晏禮這才輕笑一聲，這林遠山，倒是個極有眼色的……
他沒再多說什麼，提步離開了林家。
林遠山卻長長地鬆了口氣，這活閻王，終於是送走了……
顧晏禮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再看不見。
林遠山這才陰沉下臉來，轉身對著緊隨其後出來的林若瑾罵道，“混賬東西，沒事幹出府去做什麼，惹出這許多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