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問師孃:“我們有好長時間沒有去看青兒了?什麼時候一起去看看?”
師孃抬頭說:“上次還是中秋節的時候,快一個月了。”
“那就明天好了。”師傅說。
師孃說:“還是等兩天吧?嗯,丕揚給我買的布料,我讓鎮上的翟裁縫給青兒做了夾襖和褲子。天冷了,正好帶過去。”
我感到很奇怪,難道師傅的女兒在太陽湖上班或者上學嗎?那裡有學校嗎?
我們去太陽湖是三天後了。
鎮上有去太陽湖的公交車,但我們東西太多了,包了一輛計程車。
師傅說這太陽湖就是建於1958年的胡村水庫,水面有十三萬畝,是省內最大的人工湖,也是湖水最深、跨度最長、景色最美的高山峽谷湖泊。
湖底下還淹了有2000多年廣陽古縣城,龍門古街。
我站太陽湖邊,看著溫婉柔潤的湖水,湖風撲面。
宛如一位含羞溫柔的徽州姑娘,羞羞答答、若隱若現地在你眼前明眸含笑,展現著徽州特有的靈秀。
我讀過明代湯顯祖的《遊黃山白嶽不果》:
欲識金銀氣,多從黃白遊。
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江南以南,徽州故里,山河綿邈,黛瓦粉牆,那是一生痴絕處!
她有山,雲蒸霧繞的陽陵山;
她有水,澄澈瀲灩的青弋江;
有食,八大地域菜系之一的徽菜;
有文,三大地方顯學之一的徽學。
民諺中,徽州的徽字是:
“一座大山下,住著兩個人,
穿著絲綢褂,說著文言文”。
這裡面蘊含著徽州人的斯文儒雅和鄉紳溫文爾雅。
己是深秋季節,天高雲淡,陽光溫和,一點也不覺得秋燥。
湖風裡泛著清甜滋潤的馨香,讓你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的呼吸,彷彿能把五臟六腑都洗得乾乾淨淨,令人神清氣爽。
岸邊小道上落滿枯葉,踩在上面沙沙的聲響,如夢似幻。
太陽湖的水,經過一個夏天的醞釀,已經綠的深沉,綠的豐滿,綠的成熟。
在秋陽的照耀下,湖面波光粼粼,遠處青磚黛瓦的徽式民居,和眼前漫山遍野的五彩斑斕倒映在水中,瀰漫著濃濃的徽州秋韻。
縷縷秋風給太陽湖披上絢麗多彩的衣裳,把一年中的美展現的淋漓盡致。我形容不出來,還是古人寫的妙:
滿載一船秋色,平鋪十里湖光。
波神留我看斜陽,放起鱗鱗細浪。
……
師傅叫了一隻漁船,我們帶了不少東西,他們非常熟悉。
坐在船上,般如簪子劃開碧玉盤,水波盪漾;船槳點落,漣漪散開。
湖岸宛延逶邐,清澈的是水,蓊鬱的是山,一座座小島臥在湖中,如珍珠散落碧玉盤。
船劃了很久,拐進了一個湖灣中,小島如臂環抱,湖灣如心形,碧綠幽靜。
心的凹尖處,一座精巧的小院,掩映在樹蔭中,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
船系石岸,有青石板碼頭。
上了岸,也是一黃一黑的兩個哼哈二將,搖著尾巴迎了出來。
一個老態龍鍾的道裝師太倚門拄杖,笑吟吟的道:“秋月,胡晟,你們來啦?”
原來師孃叫上官秋月,師傅叫胡晟。
師孃親熱的趕上前,雙手握著師太的手:“師傅,您老人家可好?”
師太望向我問:“這位是?”
師傅笑著說:“這是我剛收的徒弟,叫張丕揚。”
師傅又對我說:“丕揚,給師太磕頭。”
我楞了一下,說:“師太好。”
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師太點點頭:“好吧,起來吧。”
我們走進院子,院子有一棵桂花樹,桂花樹下的石桌邊,坐著一位少女。
正笑盈盈的看著我們。
那少女看我們進來,依舊坐著。
只是微笑著,那笑容我非常熟悉。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師孃,站在院中的陽光下,回首看我時就是那樣的微笑。
她的臉色蒼白,似有病容,雖陽光和煦,照在她臉上仍少血色,更顯得清雅絕俗,姿容秀麗無比。
她一襲白衣,長髮飄肩。
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但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誰也不知。
此時一見那少女,我心頭不自禁的湧出美若天仙四個字來。
她周身猶如籠罩著一層輕煙薄霧,似真似幻,實非塵世中人。
她輕聲的叫了聲:“媽,大大(涇溪方言:爸)。”
師傅點點頭,師孃走過去拉起她的手,也在對面坐下。
師太也坐下,和她們說著話。
師父讓我跟他,把新打的大米,苞米,黃豆,紅豆,綠豆,芝麻;
曬乾的豆角,茄子,各種採摘的野菜乾;
醃製的燻肉,鹹雞,鹹鴨,鹹鵝,小魚乾;
還有王金海送的風乾好的兩隻黃羊,一個野豬肚,四隻野兔。
大大小小十幾包的東西,拎進廚房。
船家送了四條大胖頭魚,每條都有十來斤!
師傅讓船家先回去,下午五點的時候再來接我們。
收拾好了,我們都來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
一位中年的婦人,端來了炒花生,炒板栗和南瓜子,沏了一壺茶。
茶香而甘,有一股淡淡的桂花味。
師孃已經給少女穿上了寶藍色暗花緞面夾襖,對襟布紐扣,白色碎花滾邊,小圓立領。
襯著少女的身材更加曼妙,凹凸有致。
師孃輕聲的對她說:“這就是你丕揚師兄,這布料就是他買的。”
那少女轉睛看向我,美目如星,流光如電。
微笑點頭致意:“謝謝師兄。”
我又一次如遭電擊,面孔紅熱起來,目光無處閃躲,也說不出話,只好擺擺手。
師孃是借花獻佛,我是無功受祿:這布料是給師孃扯的,謝我的卻是她女兒。
雖沒說明是我特意給她女兒扯的,但那口氣似乎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