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不是唐菲的噩夢!”撕裂的頭疼再次傳來。
”前段時間我給你吃了我們研製的擾亂神經的藥物,我勸你控制好你的情緒,否則你的頭疼誰也救不了。”
電光石石之間透明的水杯閃過腦海,伏城爆裂道“你他媽的我居然拿你當生死之交的兄弟?!”
伏城的眼眶佈滿血絲,到頭來竟然全都是謊言,全都是背叛!
為什麼他的人生總在被別人操控之中度過,他想要的很簡單,只是唐菲,只是平淡的生活,為什麼每一個人都不肯放過他!
他們要毀掉他,如今孑然一身的他又有什麼可懼怕的,他同樣要毀掉眼前人。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盯上我?給我答案,否則你不會見到沅凌的全屍。”
瞳孔微縮,沒有人可以拿沅凌的命來威脅他。
內室響動,透明電梯降下,兩個健碩的男人左右站立,晨起而出的人兒純淨,如今嘴角卻劃破一道口子,乾涸的血漬凝固在臉頰,刺目而可怖,最恨的時候,他都不曾讓她身上出過這麼多的血,伏城怎麼敢。
“你給她了什麼藥?”
“一點安眠藥而已,忘記餵了幾顆,應該不需要洗胃吧?”伏城抓著沅凌的頭髮,將人徹底抬起,面露笑意看向沅宋“她有什麼好的,賽車那次,她可是親口答應和我回家好好喝茶的,這種你都要?”
身後人湧上之時,驟然黑色的冰冷器械抵在了伏城的腦門,盡數人未上前一步,伏城怒極“你敢動我,你的相好也別想活著走出這個門。”
幾乎是同一時間,迅速而整齊的腳步聲響起,靠近沅凌的兩個壯漢率先應聲倒地,乾脆利落,人被迅速帶出。
沒了後顧之憂的沅宋,將人徹底踢出,青筋暴起“給我打殘。”
接到命令的眾人,應聲而上,沅宋將人接過,卻在下一秒伸手觸控到粘膩的濡溼,張開的手心裡是染紅的鮮血。
一指被切斷的小拇指不停地在流著血,刺目的紅晃的人脫力,沅坤拉住沅宋。
“斷指已經被攪碎了。”
沅坤一把拉住沅宋,厲聲道“送沅凌去醫院,這裡有我們。”
幾乎咬斷牙齒,將人緊緊抱在懷裡,快步走向電梯,奔向醫院。
沅凌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她知道那是夢,卻怎麼也醒不來。
夢裡,她回到了十年前和堯校長,和唐一,和唐菲一起吃飯的場景,那一天順利度過,唐菲會跟著唐一去津城,唐菲會接受盲文教育,會有屬於她的希望。
她的夢境在此戛然而止,並反反覆覆,寫不出結局,但她隱隱知道結局早已註定。
老媽好看的眉眼忽而浮上心頭,溫柔的笑意續在眼裡,宛若一道月光,她在那天晚上沒有打通老媽的電話,卻粗心地選擇了放下並酣然入睡。
她的心在那一晚被沉重地鑿開,怎麼也填不平,她有罪,不配擁有獨自活下去的快樂。
“夭夭……夭夭……”
沅宋握著眼前人的手,為什麼,為什麼葛雲明明說她脫離了危險,沅凌還是沒有醒來,爆裂的情緒在胸腔蔓延。
葛雲小心翼翼地靠近沅宋“老大……你冷靜點,人已經沒事了,她現在需要休息……”
沒有回應的尷尬讓葛雲抽了抽嘴角,自從上次多嘴氣走了沅宋的老婆,他再也不敢多嘴了,昨天一見送到的又是這位主子,他已經拼盡全力將傷害降到最低了,可是斷指已經被攪碎,也沒法接上了,這不是他的錯,是伏城的錯。
可此刻卑微的人為什麼是他?轉頭看向門口那群齊刷刷凶神惡煞的臉,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道“老大……人是鐵飯是……”
“滾!”
“哦,好!”
“回來!”
葛雲的腳步還沒邁出去,領子立即被沅宋拽住。
“夭夭……夭夭……你醒了嗎?”
沅凌艱難地動了動眼皮,緩緩睜開雙眼,灰藍色的眼眸在視線中出現,沅凌微微一笑,輕聲道“你好吵。”
沅宋蹲下握住沅凌的手“對不起,吵到你了。”
沅凌輕笑,她還想嚇到沅宋了,動了動手,沒有著力點,抬起手,小拇指處被很好地包紮著,可惜還是斷了……
“對不起……夭夭……”
“沒事,無名指沒斷,還能戴戒指……”她和沅宋活著就好。
幾不可聞的嗚咽聲讓沅凌軟了心,伸手摸了摸沅宋的臉頰“幹嘛?你嫌棄我丟了一個小拇指?”
“沒有!我沒有,夭夭,你什麼樣我都不會嫌棄你。”他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解釋斷指的事情,十年前他沒有保護好她,十年之後他依舊保護不好她。
葛雲被數道凌厲的眼神召喚出病房,門被小心翼翼地關上,視線裡,病床的人嘴角始終掛著笑意,黑白分明的雙眼靈動地看向沅宋。
他想,這一輩子他應該不會再聽到沅宋哭的聲音了,雖然只是那樣微弱的,幾乎像是幻聽一樣讓人難以辨認,但是他知道他沒有聽錯。
這個叫沅凌的人對沅宋很重要。
回頭看向沅坤“坤叔,弄斷沅凌手指的人是誰?”
“伏城。”
“沅宋怎麼處置他?”
“讓他和最不想要的人呆在一起。”
“誰?”
“他爹,陳敬德。”
沅凌出院的時候,聽到沅宋在身側平靜如常道“舒清文和陳敬德行賄,偷稅漏稅,涉嫌殺人等罪證確鑿,已經被判入獄。”
“堯校長他……”
“放心,堯校長今天就會無罪釋放。”
握著的手微微一顫,沅宋反手握緊“去接校長。”
“好。”沅凌抱緊沅宋,眼淚消失在衣外。
他們沒有如願接到人,大批的記者紛擁而至,到了這一刻,沅凌反倒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焦躁,只是愜意地倚在沅宋的懷裡,想要遠遠地看一眼堯校長。
沅宋將人往懷裡帶了帶“夭夭……”
“嗯?”沅凌仰頭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出院之後,沅宋雖然不說,但是總會無意識地叫自已的名字,她知道沅宋在擔心自已,伸手摸了摸他交握在身前的雙手。
那節斷指是不可復原的傷口,臨近變天之時,會隱隱錐痛,但她真的並不在意,能夠再次睜開雙眼看到沅宋已經是幸運。
那時的伏城大概是已經瘋了,去而復返,褪去一身的紈絝,被陰冷纏身,他說十指連心,他會一根一根地將她的手切斷。
而切斷的契機便是沅宋開口說出唐菲的名字,他早知道沅宋會用唐菲刺激他,伏城也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如果不是沅宋,大概今天的她會變成無指姑娘。
“伏城呢?”
“伏城被關進精神病院了。”
將懷裡的人摟緊,醒來之後沅凌沒有再提過這個人的名字,如今提起,那些鮮血直流的畫面再次衝擊進腦海之中,他發過誓再也不要看見在乎的人被鮮血染紅,可是這一次,他還是沒有做到。
強烈的愧疚拉扯著心,只有一遍一遍地喚沅凌的名字,他才能安心地確認,人還在自已的身邊。
沅凌睜開雙眼說自已很吵的那一剎那,他終於真切地明白了十多年前沈舒慶和自已說過的話,她們曾不願再次醒來,卻都因為身邊人的呼喚選擇了迴歸。
沅凌不明所以,抬頭看向沅宋。
“在DNA是檢測報告上,陳敬德和他是親生父子。”
沅凌愕然,原來傳聞並非虛假,她接觸過這人幾次,伏城和舒清文的關係惡劣,他或許真的喜歡唐菲,但唐菲確實因他而慘死,他將沅宋當作唯一的朋友,得到的是背叛,生父是陳敬德,得到的是舒清文的背叛,或許這些就是壓垮他的原因。
“夭夭,媽媽是為什麼讓你回蓉城?”灰藍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老媽說她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讓我回去拿。”
“拿到了嗎?是什麼?”
“嗯,是老媽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一個布偶小魚,有一些發黴了,我洗了很久都去不掉。”
“放在哪了?”
“在上層的書櫃裡,這應該是當時老媽留給我的驚喜,我小時候一直以為布偶小魚早就沒了,結果它竟然被很好地保護了起來。”
“嗯。”那天晚上,沈舒慶應該是察覺到了危險,才先行一步將沅凌支開,有些事,他必須親自和舒清文求證。
袖口被拉動,沅宋回神看向懷裡的人。
“明天去看老媽,好不好?”
“好。”
抬首望向暖陽之下連綿起伏的山脈,蜿蜒至無邊無際,有些真相他永遠不會讓懷裡的人知道。
夭夭,對不起,還是失信了,他無法做到坦誠。
懷裡的人掙脫開自已的懷抱,站立在離自已半米開外的地方,舉起的手又放下,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被暖陽籠罩著,繼而是成群的記者,將堯慈安團團圍住。
沅宋上前,牽住沅凌的手。
他看見那雙稍顯渾濁的雙眼,增添了抹不去的灰,卻始終是溫良的。
紛紛擾擾的世界,終究會有迴歸平靜的一天,沅宋收回視線看向身旁的人,目光交匯的剎那,柔軟而綿長的堅毅在蔓延,他們攜手邁步走向堯慈安的方向。
該回家了。
踏上熟悉而久違的臺階,堯慈安的心裡很平靜,十年了,他再次回到了家裡,那時他莫名被帶走調查,這一走就是十年,當年他來不及呵護的花草如今應該都荒廢了。
“校長,走吧。”
“沅凌,我已經不是校長了,你以後就叫我堯伯伯。”祁凌改了名字,如今和沅宋相依為命,伸手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謝謝你們了。”
依照當年的情況,他知道這些人要保住的人必定是非富即貴,不是他們這樣普通的人能夠抵抗的了的,如今能夠平反,他難以想象眼前的人為了他做出多大的努力。
十年,十年的時間,這兩個孩子都沒有放棄過自已。
“好。”沅凌點頭,拉著堯慈安的手走“堯伯伯,他們在等你。”
“誰?”
“校長……”
不窄的家門被數十人擁堵,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在眼前呈現,他一個也沒忘記,輕易叫出這些曾經同事的名字。
有人擁著堯慈安進屋,桌子上早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飯菜,兩張桌子被拼成一張大桌,為沉冤昭雪歡慶,為迴歸歡慶,為未來歡慶。
在杯酒交錯之間,沅宋準確地摟住了沅凌搖晃的腦袋,她很乖,沒有失態,只是醉後一直看著堯慈安笑,她在笑,卻有人哭了。
他聽見那些人在懺悔當年的軟弱,一遍一遍訴說著懷裡人的勇敢。
夜幕降臨,他將人帶回家,陷入柔軟的大床中,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只是嘴角的笑意讓他安心,便沒有再去細細聽,安置好人之後,起身離開臥室,來到她的書櫃前。
櫃子裡是一個木盒子,開啟之後,是一個卡通布偶小魚,經過年月的塵封,劣質的面料已經發了黴,但能夠看得出來,保護它的主人已經很用心清洗過了。
在燈光下,沅宋拿起布偶觀察,當年的他們已經離開了蓉城前往臨城,而沈舒慶卻沒有選擇將這個布偶帶走,而且埋的如此隱蔽。
當年的沈舒慶是溫柔的自持的,很多時候他無法看透,也不敢多加追問,他只能依照相處推斷沈舒慶這樣做的可能。
相對於蓉城,臨城是更大的城市,那時的和田集團在臨城已經佈局了產業,只有可能是沈舒慶預測到了可能會在臨城遇見他們,才會留了一手,將東西放在了蓉城。
抬眸看了一眼門外,依舊是寂靜無聲,灰藍色的眼眸微微一眨,伸手拿過剪刀,沿著布偶的縫邊線剪開,撥開結塊的棉花,觸控到了冷硬時,他知道自已猜對了。
一串白玉在燈光之下泛著潤澤的光,確認是當年他在沅凌手上見到的那串,是信物吧,司景給的資料裡出現過這串價值連城的白玉,國內僅有的一串,被當年的舒家總裁拍下送給了大女兒。
沈舒慶是舒清冘,他能夠這麼順利地徵得沈舒慶的同意,將夭夭的姓氏改成他的沅姓,他就應該起疑的,可是他沒有,他不敢追問,怕問了沈舒慶會不答應他的請求。
經歷了那麼多,沈舒慶對於這些已經不在乎了,她在乎的只是沅凌能夠活得開心,所以當年的她只要想,沈舒慶便會支援,成為了他們之間最大的助力。
臥室裡的人已經睡著了,在她的身側躺下,一個翻身她便自覺擁進他的懷裡,將人更緊密地抱著。
他們走了很遠的路,終於可以相擁好好地在一起。
沉重的鐵欄被開啟,舒清文沒想到會見到沅宋,一雙陰騖的雙眼盯著他。
沅宋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說著殘冷的祝福“你的兒子已經住進了精神病院,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
猙獰的面目在瞬間轉換,沅宋輕輕一笑,沒有打算和她多做糾纏,他要快些結束這一切,回家陪沅凌。
一串白玉在沅宋的手中出現,舒清文所有的猙獰盡數褪去,不可思議的怔愣凝視。
“你為什麼有這手串,你到底是誰?”
手串在指尖纏繞,冷凝的目光浮上輕蔑“為了得到和田集團你害死了舒清冘,她死了,原本屬於她的東西也該跟著去,你不該拿了別人的東西。”
“那原本就是屬於我的東西,是她搶走了我的東西!”
“舒清冘無論哪一項都比你強,無論長相,性格,學業,能力……”
“你閉嘴!”從小到大她都活在舒清冘的影子底下,所有的人都對舒清冘好,甚至在十八歲那年她在父親的書房裡聽到他要全權將和田集團交給舒清冘,等她歸國之後便接任。
憑什麼?!她和舒清冘都是舒家長大的孩子,都是父親的女兒,為什麼所有的好都給了舒清冘。
“你很毒,在舒清冘去往機場的路上將人劫走,安排人想要將她殺了,可惜她命不該被人救了,輾轉之下竟然活著。”
猙獰的笑意在眼中盛開“她還活著,活的生不如死,是一個哪裡也去不了的殘廢!”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舒家大小姐!
“她死了,可是十年後的你身敗名裂,被判無期徒刑,剩下的日子裡你會在監牢裡,日復一日地活著,舒清冘會每天在你的身邊看著你,痛苦地活著。”
灰藍色的眼眸像是藏著冰冷的毒蛇,緩慢而可怖地爬行,將她一點一點地吞噬,以毒液浸染整個血液。
“你胡說!你胡說!她死了!她死了……那個殘廢她死了……”
舒清文癲狂的身影被禁錮被制止被蠻力拉走,沅宋莞爾,起身回家。
陽光照在沅凌的身上時,她的雙手正在方向盤上操控著,遊弋的光影在忽明忽暗中前行。
今天墓地裡的人有些多,一行人下來,沅凌抱著一束花往沅宋的懷裡靠了靠。
十多個身姿挺拔的男人,清一色的西裝褲,上身的襯衣隨意,或是解開領口的扣子,或是袖子被往上挽起。
兩人等這些人走過,落在最後的男人眉宇之間微微蹙起,視線落在沅凌的臉上,走的很慢。
沅凌有些莫名,下一秒人被攬住,沅凌收回目光,視線落在細碎斑駁的光影上,待人一走,兩人便踏上石階,身後卻傳來腳步聲。
“您好。”
是剛剛一直看著她的男人,年紀約莫五六十歲的模樣,頭髮被打理地一絲不苟,看得出來是個很體面的人。
“您好。”
男人有些籌措,沅凌突然一笑“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抱歉,姑娘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你……你的母親怎麼稱呼?”
沅凌和沅宋的視線交匯,沅凌開口道“沈舒慶。”
男人眼裡的希冀緩緩暗沉,轉而微微一笑“你們是來拜祭誰的?”
“我媽媽。”
男人歉意道“很抱歉。”
“沒事,你們也是來祭拜的吧,很多人。”
“嗯,我們家的一位老人過世了,她是蓉城人,按照她之前的心願落葉歸根。”
“哦,是這樣,不打擾了,我們先去祭拜我的媽媽了。”
“好。”
走了兩步,那男人依舊站在原地,沅凌挑眉示意沅宋,卻見他只是笑笑沒有說什麼,可走了幾米那男人卻又跟了上來。
“很抱歉姑娘,你長得實在太像我的朋友了,我……能不能跟著你們去看看你的媽媽。”
“可以。”沅凌覺得沒什麼,看這人這麼執著沒必要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