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短刀掉落的聲音,趙挺很快意識到,此時被他捏著手腕,擒著脖子的人是誰。
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體香,是他之前聞到過的。
他手上的力道頓時放鬆好幾分,吳景陽這才呼吸到空氣,猛地咳嗽了幾聲。
無錯書吧吳景陽要傳遞的是軍機策略,所以她剛讓雪兒霜兒先離開。
她才剛拿出匕首,想要給趙挺看,油燈就滅了,接著她就被擒住了,力道之大,差點掐斷她的脖子。
“你這是要幹什麼?!”趙挺問她。
“將軍,趙老將軍有話讓我帶給你。”營帳裡此刻只有他們二人,吳景陽忙將趙直的話一字不差地說給趙挺。
趙挺將信將疑,他冰涼的手在她的手腕上、脖子上汲取了些溫熱,有些捨不得放開。
但當他的手逐漸有了知覺,意識到這一點後,他立馬鬆開了。
該死,他怎麼能把冷氣傳給她呢。
他點燃油燈,藉著油燈的微光,近距離打量著吳景陽。
吳景陽撿起地上的匕首遞給他,脖子紅紅的,不知道是被他凍的,還是被他掐的,心裡突然很自責。
“將軍?”吳景陽揚了揚手裡的匕首,他才回過神來,看著那柄匕首。
他一眼就認出來刀刃上那個標記,是他祖父常帶在身上的那把。
“你就是為了傳這幾句話,跑到軍營裡來?”
他似乎很生氣,吳景陽不明白,她這是以大局為重好不好,她認真地說:“這幾句話很重要。”
趙挺看著她,她不過十五六歲,心中卻好像有大義似的,她見到嫌犯會報案,聽說趙家軍有難會搬救兵,知道前線物資短缺會籌集物資。
跑到軍營裡來傳話,好像也是她能幹的出來的事情。
可祁州太亂了,趙挺沒有把握能保護好她。
他拉著她的手腕,將她送去一旁的營帳,丟下一句“明天讓魏叔送你出去”,就回了中軍營帳。
想起吳景陽帶來的話,他頓時睏意全無,立刻著人叫來魏忠商議。
魏忠指著輿圖上的天虞山:“老將軍說的對,這大冷天兒的,敵軍比我們有作戰優勢,耗戰只能耗死我們自己,要是斬斷敵軍補給之路,就有機會餓死他們。今天晚上我就帶兵,繞到天虞山後面,把他們補給的路斷了。”
“天虞山,是不是有些太遠了?這一路過去,怕是很容易被敵軍發現。”
天虞山是兩國交接之處,山高路險,本是天然屏障,易守難攻,敵軍卻以二十萬大軍強行攻進來,雖損失不少兵力,卻很快佔下祁州。
魏忠指著輿圖:“我們從這裡繞過去,這裡有一條上天虞山的路,能爬到這條必經之路上面,這條山路是我們十幾年前發現的。今夜雪大,明天早晨就能掩蓋掉我們的足跡。”
一夜大雪,營地裡的積雪又高了一尺,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連續下了五日,總算停了。
要不是襄州接二連三地送來物資,趙家軍恐怕沒有餓死也要凍死了,好在前期送來好幾大車來自齊家的好酒,幫他們暖身禦寒。
吳景義踩著蓬鬆松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吳景陽的營帳走去。
“阿陽,醒了嗎?少主讓我送你去寧州。”
吳景陽聽了半夜呼呼的風聲,沒有睡好,哈欠不停,聽到吳景義的聲音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將頭髮簡單挽起,披上斗篷跑出營帳,眼睛裡出現同樣滿臉胡茬曬黑了好幾個度的吳景義。
“哥。”
她嘿嘿笑著,圍著吳景義轉了一圈。
吳景義一把扯過她:“放心吧,你哥我好著呢。”
“看到你四肢健全,我就放心了,呵呵。”
吳景義對她翻了個白眼:“小傷肯定免不了,只是運氣好,沒什麼大傷,你這腳傷看起來倒是好了。”
“嗯”,吳景陽跟著吳景義往外走,好奇問他:“將軍不是說魏叔送我,怎麼是你?”
“魏將軍不在,哥送你不好嗎?你還非得要大將軍送?”
吳景陽歡喜地衝他笑:“當然好!我哥也不差啊,不也是千夫長嗎?算是個小將軍。”
“難道哥不是千夫長,就不配送你了?”吳景義逗著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哥你很厲害。”
“你更厲害,軍營上下都對你感恩戴德。我收到爹和妙兒的信了,正說怎麼沒看到你的,將軍便叫我來送你,原來你竟親自來了。”
“我來幫爹孃看看,你在軍中好不好。叔叔可還好啊,沈毅呢......”
兄妹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雪兒霜兒跟在身後。她們帶的東西本就不多,走的時候東西就更少了,只揹著兩個包袱就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向南,吳景義騎著馬走在一旁。
一夜無法安睡,吳景陽聽著馬車軋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聲音,不知不覺靠在雪兒身上睡著了。
馬車突然一頓,停了下來,外面一陣又一陣喧囂聲,甚至有人在用手拍馬車,馬車被他們拍的有些左搖右晃的。
霜兒嚇得尖叫出聲, 吳景陽也被吵醒了,三個女孩子在馬車裡縮成一團,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讓開!都讓開!”吳景義在外面大聲呵斥。
車窗外傳來一些滲人的聲音在說“行行好吧”“有沒有吃的”“賞口吃的吧”......
像是進了餓死鬼的地府。
吳景義的佩劍早已出鞘,這些人卻半點沒有退縮,他們已經不畏死了,只想有口吃的。
他手中的劍,斬殺過不知多少敵人,可對這些難民他下不了手,只能一遍又一遍呵斥他們讓開。
緩了好一會兒,吳景陽才從驚嚇中緩過神來,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別怕。”她握住雪兒霜兒的手,將他們一左一右擁著,輕聲安撫兩個丫頭。
“我們車上有乾糧嗎?”
“哦,有。”雪兒聲音顫顫巍巍地,遞給吳景陽一個包袱。
“全都給他們吧,都是些可憐人。”
雪兒開啟車窗,正要將包袱遞出去,已經有好幾隻手伸進來搶,甚至抓傷了她的手臂。
裝著乾糧的包袱頃刻間被一隻手搶了出去,中心陣地從馬車轉移到了搶包袱的人身上,仍有幾隻手試圖攀上馬車。
看著朝她們伸過來的手,幾個姑娘嚇得縮成一團,吳景陽大喊一聲:“所有吃的都在那裡,車上沒有了。”
那些手才離開車窗,吳景陽立刻撲過去將車窗關上,馬車也繼續往前走。
方才那一幕實在嚇人,雪兒霜兒已經嚇得哭起來。雖然隔著車窗,但那些瘦骨嶙峋、蓬頭垢面的人還是闖入了她的眼睛。
白茫茫的雪地上,有人抱著襁褓中的孩子,有人年老體弱,靠在樹邊根本不去爭搶,只是望著他們,老弱病殘比比皆是。
她對冰天雪地突然就從喜歡變成了厭惡,這場大雪讓他們生存更加艱難。
吳景陽又開啟車窗,看著馬車後的難民說:“大家往寧州走,寧州府會安頓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