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靠窗的包廂裡,吳景陽和錢安辰相對而坐。
夥計上完最後一碟菜,恭敬道:“您二位菜齊了,請慢用。”
吳景陽的視線跟隨著這位夥計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包廂,將門合上。
她回過頭來看著錢安辰:“錢公子要參加明年的春闈?”
“是,父親給我報了秋試,吳小姐也知道我整日閒玩,哪裡好好看過書,可沒曾想,秋試竟過了。”
無錯書吧錢安辰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回想起那天,他興奮地給辰煊寫了一封信,想要告訴他這個好訊息,書信都讓人送出去了,結果剛出門,就碰見了囚車上的辰煊。
他怎麼也不能將病弱的辰煊和那個謀逆的煊王合為一體,灌了自己兩天酒,昏昏欲睡,終於下定決心好好準備秋闈,他要去都城,他要金榜題名,他要入朝為官,他要扒一扒那個往日兄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既然過了,就該好好為春闈做準備。”他將往事收起,望著吳景陽淺笑。
吳景陽抿唇思索片刻,還是開了口:“昨日公子說,若金榜題名,便娶妙兒姐姐為妻?”
錢安辰夾菜的手頓了頓,表情有一瞬的錯愕,他沒想到他悄悄與孫妙兒說的話,被吳景陽聽去了。
不過,她早晚都會知道的。
錢安辰點頭,沒有一絲猶豫:“對,無論是否金榜題名,我都要娶她為妻。”
“公子只是想增加自己的談判籌碼?與錢大人的談判籌碼。”
錢安辰心下一驚,他沒想到吳景陽一語中的,道出自己內心的想法。他放下筷子,坐姿端正了些,正色望著對面的吳景陽。
“無論有沒有這籌碼,我都會說服我爹,同意這門親事。”
“公子打算如何說服?”吳景陽追問。
錢安辰不知如何回答,他還沒想好:“往後,總會有辦法的。”
“有什麼辦法呢?公子可知道妙兒姐姐是什麼人?她的身契還在我家呢,她不只是翠湖茶樓的掌櫃,還是我吳家的人。”
錢安辰有些驚訝,顯然沒有想到孫妙兒是吳家的奴僕,只以為是吳家花錢請的掌櫃。
但他又有些不解:“吳小姐不必作賤妙兒,她的身契,日後我花錢買回來就是。”
“呵呵”,吳景陽輕笑一聲:“我與妙兒姐姐情同姐妹,哪裡來的作賤。”
“倒是公子這話,說的莫名其妙,且不說我吳家願不願意將她賣給你,就算願意,公子以為,當真就能如願嗎?”
“公子若是春試考中了,身份自然更加尊貴,妙兒姐姐就算予你為妾,錢大人怕是都不會答應,更不要談什麼正妻。”
吳景陽看著他緊繃的臉色,繼續說:“公子若是沒中,接下來自然要跟錢大人定居寧州,以妙兒姐姐的身份,錢大人最多予她入門為妾,又或者入府為婢?”
“我知道公子心裡有她,可我不願她嫁人為妾,人生漫漫,一時歡喜能抵過多少阻礙,又能抵過多少歲月?公子若無良策,不如從此放手,也好安心應試。”
這些話,是孫妙兒想問,卻沒有機會問,更不方便問的。
門第之差,猶如一條寬廣的大江隔在他們之間,無船不能渡,有船也難抵風浪。
飯後告別,錢安辰不疾不徐往西邊的寧州府去,馬車上的他愁眉不展,思無良策。
吳景陽一行人則繼續沿著官道一路往北,爭取早些趕上敖興他們。
越是往北,風雪越大,路面越滑,馬車也走得更慢了些。
吳景陽讓雪兒將車窗開啟,想好好欣賞這北地的冰雪世界。
雪花大朵大朵撲簌簌地往下落,入眼皆是銀裝素裹,耳畔傳來車輪軋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響聲。
不過片刻,車內的暖和便被風雪席捲一空,雪兒忙將車窗合上。
兩日後,臨近寧州北城門,他們總算與襄州軍匯合。
晚上,風雪太大,大軍只好就地安營紮寨,等明日再繼續往前走。
吳景陽便也隨襄州軍停下,坐在篝火邊取暖:“敖將軍,可打探了趙將軍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伏海兄弟駐守寧州城,明日出城問他,自然就知道了。”
敖興說完,再三勸說她去客棧住:“這荒郊野嶺的,說不定還有野獸出沒,他們兩個衙役也就算了,吳小姐還是去客棧住吧,趙將軍若是知道你跟我們在這,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馬正本是坐在隔壁的篝火邊上暖手,一聽說可以住客棧,立刻小跑著過來說:“敖將軍這話就不對了,我們此次隨會長出來,職責之一就是要保護會長,會長去住客棧,我們自然也要守在客棧裡。”
敖興只好將他們一行五人都送去附近客棧,讓老闆給吳景陽安排一間上好的客房。
馬正抓住正欲離開的敖興問:“那我們倆呢?我們兩個也得安排一間客房啊。”他指著自己和尹星洲。
“你們不是要保護吳小姐嗎?自然是守在她的客房門口。”
馬正眼巴巴地望著敖興,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敖興安慰道:“別怕,客棧裡我還會安排幾個兄弟守著,不會出什麼事的。”
馬正笑嘻嘻地說:“將軍都派人守著了,何苦還要我們倆個守在門口,倒不如多開一間客房給我們。”
“要不你跟我去營地睡?”敖興不耐煩地說。
兩人只好老老實實地守在吳景陽門口,馬正磨著店家借了一盆炭火,兩人就著炭火在門口睡下。
晚上,三歲的女兒闖進吳景陽的夢裡,不停重複哭喊著:“爸爸好凶,妍妍怕,媽媽快來救我!”
她們之間隔著一道透明又堅固的牆,她想抓住女兒的手,卻怎麼也抓不住。
“妍妍”吳景陽一遍又一遍叫著女兒的名字,可女兒的身影逐漸模糊,聲音也逐漸減弱,最後空洞的空間裡只剩下她一個人,在一遍又一遍叫著女兒的名字。
這是吳景陽來到這個新世界後,第一次夢到從前的人,而且還是她的女兒。
她從夢中驚醒時,眼眶滿是淚水,一睜眼,就浸溼了兩鬢的烏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