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清晨，大漠深處霜氣凝重，枯草裹著銀裝，夾雜著砂石被北風吹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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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幾隻晚歸的大雁，於蒼穹傳來幾聲哀鳴。

地平線上，徐徐出現一隊人馬，打頭的是一面碩大的白旌狼頭帥旗，旗下簇擁著一位銀甲氈帽的首領。

此人容貌俊偉、豐上銳下、目光堅毅，胯下白馬如龍似虎，威風凜凜，名曰黎風烈。

朝陽之下，鎧甲閃爍，戰馬嘶鳴，隊伍一直排到數十里外，打眼望去無邊無沿······

“大汗，再往前就是兀烈人經常出沒的地方了，上個月他們屠戮了奚溫部的兩個氏族，沒留活口。”一位面容白皙、五官清秀的將領與首領並駕而行，言語間透著一股銳氣。

“派出去的攔子馬還沒有訊息嗎？”黎風烈氣定神閒，微微側面，望向右邊的撻魯。

“數百匹攔子馬，遊弋於大軍幾十裡外，拂曉出發，應該很快就有訊息了。”

撻魯話音剛落，便聽得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騎兵從前方疾馳而回······

“攔子馬回來了！”首領身後，一員千夫長興奮地叫道。

黎風烈手中韁繩輕輕一拉，大軍停止前進。

“攔子軍都尉蒲奴，參見大汗！”騎士跳下馬來，幾步跨到纛旗外一丈處，摘下面甲，亮明銀牌，下跪參拜。

黎風烈大手一揮、示意武士起身，迫不及待地問道：“是否發現了敵情？”

“屬下於東北方向三十里外發現兀烈人正與奚溫部交戰！”

“東北方向三十里外···那裡是奚溫部首領遙裡瑰的營帳駐地···大汗，快去營救吧！圖裡願做先鋒！”一個響亮的聲音竄入黎風烈的耳蝸，吐字分貝幾乎是撻魯的兩倍。

黎風烈卻未作反應，甚至連眼球也懶得轉一下。他聽多了圖裡的蠢話，深知自己左側這個糙漢子長於衝鋒陷陣，短於陣前議策。

圖裡的大眼睛圓瞪瞪地盯著可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微風徐來，撥動著他凌亂的長髮，此刻，嚴肅的場面居然顯得有些許尷尬。

急性子的圖裡想繼續開口，話剛到嘴邊，就被撻魯懟了回去。

“圖裡！大汗自有決斷！”

稍思片刻後，黎風烈眸中一亮，說道：“奚溫部是最早歸順我赫驪的部落之一，追隨赫驪數百年，忠心耿耿、從無二心，此番東征，目的就是收復舊地，重新贏得諸部的信任。”

“兀烈有多少兵馬，可否探知是誰在領軍？”

“回大汗，兀烈兵馬在萬人上下，軍中未見將領旗幟，但屬下發現了撒改的親軍！”蒲奴話音剛落，撻魯連忙追問道：“一面虎頭旗也沒有發現嗎？”

“沒有！”蒲奴斬釘截鐵般答道。

撻魯的馬鐙微微一晃，馭下長鬃赤馬往旁挪了幾步。

撻魯側身向黎風烈低語：“難道虎裡兄弟不在此處？會不會有詐？”

黎風烈沉吟：“撒改是頭貪婪的黑熊，孤軍冒進也不奇怪。”話雖這麼說，但心裡同樣覺得撻魯的擔憂不無道理。

斟酌再三後，他暗暗咬了下牙根，狠狠地說道：“戰機稍縱即逝，只要速戰速決，即便虎裡兄弟前來支援也為時已晚！我三萬赫驪男兒，有何所懼！”

“攔子軍全部出動，到奚溫部領地以外探查，發現兀烈援軍即刻回報！”

黎風烈策馬回身發號施令，後排的傳令官飛馬傳令，片刻功夫，五百精騎得令出發，如同穿雲之箭，迅速消失在一片蒼涼中。

“命令戰士更換戰馬，準備戰鬥！”首領抽出馬鞍下一把鑲金環首長刀，稍作端詳，持刀躍下馬來，一個健步登上了一匹雪花驄。

此馬竹批雙耳、骨峻神豪、鳳臆龍鬐、氣勢巍峨。

赫驪軍隊出征時，一名騎士至少配備三匹戰馬，上等戰馬只在作戰前換乘。

“大軍馳援奚溫，隨我出發！”黎風烈振臂一呼，三萬鐵騎在雪花驄的牽引下騰雲駕霧一般奔湧向前。

沒過多久，一股難聞的刺鼻味撲面而來，越往前走味道越重，簡直令人作嘔。

這是屍臭的味道，被兀烈屠戮的奚溫部眾曝屍荒野，營帳化為灰燼；隨處可見殘缺不全、亦或赤身裸體的男女屍體。

大軍疾馳而過，驚起一片片叼啄腐屍的鷲鳥。

以往草原各部相互攻伐，雖也伴隨血腥和死亡，但此等針對老弱婦孺的獸行和滅絕行為，早已逾越草原人的底線。

空氣中的惡臭味道漸漸淡了一些，有零星火苗出現在赫驪人的眼前，不時傳來焦木燃燒的“噼啪”聲。

這是一處全新的戰場，血水匯於地面溝壑，戰馬疾馳而過，趟水聲不絕於耳，揚起濃濃的血腥。

一切跡象顯示，兀烈人就在不遠處了。

黎風烈狠抽了一下坐騎，怒視著前方，雙瞳幾乎噴射出火焰，他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這是他首次以可汗身份面對兀烈，他需要向整個草原宣示，他才是這裡的主人。

隊伍逼近一片山坡，山坡那頭的打殺聲、夾雜著撕心裂肺的哭喊，愈發清晰起來。

登上坡頂，映入眼簾的一幕堪比人間煉獄。

在安詳平和中度過百年的奚溫部最大氏族——遙里氏，其祖居牧場、如林營帳，此刻正被鮮血和烈火所覆蓋。

四處奔逃的羸弱婦孺難逃魔掌，漫山遍野充斥著恐懼、無助和哀嚎。

遙裡瑰的人馬從幾里外的戰場敗退至此處，已是退無可退，面對強悍而兇殘的兀烈人，做著最後的掙扎。

目睹此景，不少赫驪將士倒吸一口涼氣；連圖裡的坐騎也躁動不安起來，狠拽了幾下韁繩才算老實。

稍作觀望後，黎風烈躍馬踱步於陣前，以雄獅般的自信審視著眼前的將士，於白旌纛旗下，慷慨激昂地吼道：“兀烈蠻夷，屠我子民，欺我藩屬，毀我牧場，焚我營帳，與我赫驪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兀烈就在眼前，爾等可願隨我殺敵！”

“願隨大王殺敵！願隨大王殺敵！！！”將士們異口同聲，同仇敵愾。

即便有膽小怕死之徒，眼見如此場面，也難免熱血沸騰，鬥志昂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