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軟軟的、溫熱的觸感貼在胳膊上，應聲扭頭看去，江清晝正摟著自已胳膊，無辜地歪頭看自已。
蘇沉以為自已在做夢，不然江清晝為什麼喊他哥哥。
“啊？清且哥不在這啊……”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我哥，不是你——算了。”
江清晝突然垮下臉，甩開他，抱著胳膊走開:“聽不懂拉倒。”
蘇沉突然醍醐灌頂，長手一攬把人抓回懷裡抱著。
江清晝不想老實被抱著，故作不願意地掙扎兩下，根本沒用力，蘇沉也不戳穿她的小心思，只緊緊抱著她。低頭將臉放在戀人肩膀上，鼻息噴在她面板上，蘇沉做著小狗一樣的舉動，看著卻像只狐狸。
“別走嘛。”
“你鬆開我，熱死了。”
七月份三十度的天氣，兩個大活人抱在一起很難不熱，蘇沉可不管那些，他抱著江清晝不鬆手，胳膊一用力，讓她整個人雙腳懸空，重心都壓在自已身上，保持著擁抱的姿勢移到了背陰的地方，又繼續抱著。
“現在不熱了。”
“放屁，哪裡不熱了？”江清晝從兩個人中間把手抽出來，推搡他腦袋想讓他離自已遠點兒。
蘇沉不想如她的願，竟空出一隻手抓住江清晝伸過來的手，十指相扣放到嘴邊，輕輕吻了一下，又聞個不停。只剩一隻胳膊禁錮著她，江清晝想借機掙脫粘人的男朋友，卻不想蘇沉力氣大得很，她一動也動不了。
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江清晝頂著泛紅的耳朵，不熟練地和蘇沉撒嬌——她這輩子只和江清且撒過嬌，且次數屈指可數，來這麼一下真是要了她老命了。
語氣明顯不自然，聲音也小得聽不清楚，不過蘇沉頭就貼在她臉上，所以還是聽得見。
“你抱得我好痛。”
“想讓我鬆開？”
江清晝撅著嘴，點點頭。後來蘇沉得出個結論，江清晝和自已撒嬌時會不自覺撅嘴，他認為那是在暗示他親她。
於是蘇沉真的親了上去，江清晝臉色更紅，說蘇沉耍流氓。
“我親我女朋友怎麼就耍流氓？你再說我可就這麼一直抱著了。”
江清晝不說話了，蘇沉又繼續逗她。
“想我鬆手也行，但我有個條件。”
果然，無非就是讓自已親他一口唄，還能怎樣，也都親過好多回了，江清晝不覺得這算什麼大事。但出於謹慎以及對蘇沉的瞭解，她不覺得事情會這麼簡單。
“什麼條件？”
“你再叫我一聲哥哥唄。”
原來在這等她呢，鬧半天他剛才就是在裝傻，他根本聽懂了江清晝什麼意思。江清晝好不容易抹開臉和他撒次嬌，死也不來第二次:“不叫，休想，死也不。”
“求你了～老婆。”蘇沉倒是不要臉，管他什麼屁話張嘴就來。
“誰是你老婆！”
“那親愛的？”
江清晝別過臉，不說話了，蘇沉不會善罷甘休，抱著人向後退幾步靠在牆角，順勢坐在地上，江清晝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下一秒就被轉了個身和蘇沉對視。
“你幹嘛？地上髒死了你快起來……”
蘇沉好像聽不見她的話，兩條長腿屈膝困住江清晝，越用力越把她往懷裡壓。江清晝手小，他一隻手就可以控制住她的雙手，抓在手心緊握，又覆上另一隻手，緊握著放在嘴邊，額頭抵著江清晝額頭。接著他眼睛上挑，故作可憐，夾著嗓子裝可愛說:“你不叫我就不起來。”
說的話可一點不可愛。
兩個人僵持不下，直到聽見了教學樓那邊傳來的預備鈴聲音。江清晝有些急了，動動胳膊也沒能抽回自已的手，再掙扎幾下，反而被蘇沉抱得更緊，嘴上還威脅著她:“你再亂動我就親你了。”
江清晝瞬間老實，蘇沉是說到做到的瘋子，他既然說要親她，就肯定不止是親一下那麼簡單。
沒辦法，只好聽話了。
眼看著蘇沉就要親上來，江清晝支支吾吾開了口。
“哥……哥哥。”
看著懷裡紅著眼睛好像要哭出來的人，蘇沉一瞬間感覺自已是個逼良為娼、強搶民女的混蛋。
混蛋就混蛋，混蛋有老婆，當君子沒老婆。
期待的自由沒有歸還於她，江清晝疑惑著皺緊眉頭，睜著圓圓的一雙眼睛看蘇沉:“我都叫了……”
“啊……”蘇沉受不了她這個樣子看自已，沒有一點在撒嬌的自覺，埋頭抱緊她，腦袋抵在她肩膀，隔著薄薄的夏季校服，把滾燙的體溫傳給對方。
“老婆叫的太好聽了，能不能再叫一次？”
“蘇沉你有病啊！真要遲到了！”
伴著上課鈴聲，兩個人趕在老師到班級之前跑回了教室。
江清晝趴在桌子上喘著大氣，臉上和脖子都是汗，蘇沉也沒好到哪去，整個人像是掉水裡了。江清晝一邊喘一邊氣得抬手去打蘇沉，說就怪你，不然咱倆能熱成這樣嗎？
一切都要從前幾天在蘇沉家吃完晚飯出來說起。
江清晝依舊抱著哥哥的胳膊，不知怎麼了，她今天格外黏著江清且。
江清且又不是什麼封建大家長，他覺得有必要給小情侶留出一些二人世界，如此想著，江清且找藉口要離開。
“小妹，我和與卿有點事，我先去他家找他，你等會兒和蘇——”
“那我和你一起去！”
“啊？”
江清且心想著我就是為了讓你和我保持距離才要走的，你跟著我去豈不是白折騰了嗎？給了蘇沉一個求助的眼神，江清晝沒明白自已的意思，或者說她是故意裝不懂，那蘇沉總會配合他了吧？
“蘇沉，我和我哥先走了，你一會兒直接去教室吧。”
江清晝拽著江清且的胳膊轉身對著門口，作勢就要離開，蘇沉聽見她的話，也只是點點頭淡淡回了句:“好。”
“不是——”
“我們走吧老哥。”
不給他反應時間，江清晝拉著他趕緊離開。一路急匆匆走到校門口，江清晝找了個空臺階拉著人坐下，才終於鬆手。
江清且被拉得胳膊痛，捏捏胳膊肉，問她到底怎麼了:“你也知道我說去找與卿是藉口，你幹嘛還要跟著我出來？”
“我才不要和他單獨相處。”
“啊？為什麼？”
“……那你別管。”
“你該不會是不好意思和他單獨相處吧？”江清且隨口一說。
“我！我才沒有……”
看來是猜對了，因為剛剛從朋友變成男女朋友，所以還不習慣兩個人單獨相處。加上這丫頭之前多半沒有想過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也以為對方只當自已是朋友，真和她表白了，她頭腦一熱就答應了，現在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已已經是人家女朋友了。
“小妹，是他先和你表白的？”
“對啊，怎麼了？”
江清且滿意地點點頭:“沒什麼，只是證明他喜歡的比你多一點，或者說他比你更勇敢。”也可能只是他開竅更早，是他老妹太傻了。
“那你和江哥誰先表白的？”
“……忘了。”
他怎麼可能忘了，他只是不想想起江別塵。現在討論他們兩個誰更愛誰已經不重要了，他和他分手了，他們結束了，無所謂愛與不愛，他們不合適，僅此而已。
江清晝和江清且各自閃爍其詞，話都不說清楚，可他們是雙胞胎，不需要說出來也能大概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哥，雖然是我勸你分手的，但是你不是很喜歡江哥嗎，就這麼分手了你真的不後悔嗎？”
當初一時衝動，江清晝沒有多想就說了勸分的話，事後她越想越後悔，別人看不出江清且的不對勁，她能看出來。表面上江清且恢復了正常，專心於學習，什麼都不再能擾亂他的心緒，實際上是他封閉了內心，強制自已麻木。
他是在和自已置氣。
江清晝知道自已愛鑽牛角尖、脾氣倔，每次吵架或冷戰都是江清且先服軟道歉，這不代表江清且就比她性格好，只是江清且更愛她，也更體貼。江清且真的犯起倔來，比江清晝還要誇張，就像一向溫柔好脾氣的人，如果生氣了往往是最嚇人的那個。
“後不後悔的不重要，人做很多事都是會後悔的，我會後悔和他分手，也會後悔當初和他在一起。”江清且說話時無喜無悲，他在極力掩飾自已的情緒，不管好的壞的，他不希望江別塵這個名字還能對他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
江清且天生就是同性戀，他很早就意識到了這點，在同齡的男生都喜歡年輕漂亮的女老師時，他卻對高年級的男生感興趣。他漸漸發現自已是不正常的，他和周圍人不一樣，他決定隱藏起來，一輩子當個秘密，宋與卿是第一個發現他秘密的人。
江清且很害怕，怕失去唯一的朋友，怕他告訴其他人，怕大家都知道他的秘密，怕被其他人孤立。
宋與卿沒想到他會這麼在意:“喜歡男生和喜歡女生有什麼區別嗎？”
江清且說不上來，可是大家都喜歡女孩子。
“男生和女生又有什麼區別嗎？大家都是人。”
宋與卿的話安慰了江清且，他第一次覺得自已沒什麼不同，他和他們都是一樣的。那之後他不再刻意隱瞞自已的取向，只是也不會特意說明，因為他沒什麼不一樣，這種事不需要被熒光筆塗出來強調說明。遇見心動的男生，他會試著主動接觸，往往在得知對方喜歡女生後自覺保持距離，連朋友都不做，原因很簡單，他既不想站在朋友這不遠不近的位置枉自傷神，也不想在根本不可能喜歡自已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後來江清且發現，自已不想浪費時間，不過是自已其實沒多喜歡那些人，因為在他發現江別塵不是同性戀後，他沒有放棄，只是認識的學弟也好，他想盡可能多留在他身邊，儘量站在離他近一點的位置上，哪怕一點。
幸運的是江別塵也喜歡他……曾經喜歡他。
喜歡他有什麼用，他累了，他已經為這份感情努力過了，現在江別塵不喜歡他了，所以他在被拋棄前選擇了自已離開，這沒什麼不好的，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我是自已選擇和他分手的，真的。”
江清晝知道哥哥是希望她不要自責，她現在連自已的事都操心不過來，還是不要瞎操心江清且了。
“倒是你，和樓卻還在鬧彆扭？”
“是啊，哎呦我都煩死了。”
“怎麼了？”
“我都不知道她為什麼就生氣了，還那麼明顯地躲著我，不想我和她說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講。”江清晝被慣壞了，不知道如何低頭認錯，更何況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已錯哪了，她打心眼裡覺得自已根本沒錯，就是樓卻在亂鬧脾氣。
兩個人最後也沒討論出什麼結果，樓卻的事暫且被放到了一邊，江清晝要先適應一下和蘇沉的二人相處。
按理講他們都親過抱過了，不至於連見個面都害羞，蘇沉看起來就很坦然，反而是她，只要一和蘇沉在一起，就滿腦子控制不住的亂想。
平時只要蘇沉在她能注意到的範圍內，她也會不自覺地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不然她也不會在喊江清且哥哥時注意到蘇沉略帶羨慕的目光。
注意到後，每次喊江清且，她都忍不住把所有稱呼都改成“哥哥”，接著想象要是自已這麼叫蘇沉，他會什麼反應。
於是在幾天後的今天，江清晝盯著蘇沉的喉結髮呆時，脫口而出了一聲“哥哥”。
整個下午都在懊悔自已為什麼要做此等蠢事，江清晝紅著臉和蘇沉置氣，本就炎熱的天氣加上她火熱的心情，熱上加熱，她腦子都燒得不太清醒。
突然一瓶冰水貼到她臉頰上。
江清晝嚇了一跳，轉頭看去，樓卻手拿著冰水看她，接著把水塞到她手裡。
“給你買的。”
江清晝拿著水，不知道該不該喝，樓卻怎麼突然和自已說話了？她不生氣了？
“你不生我氣了？”
“我其實……不生氣了，對不起。”樓卻又從書包裡拿出一大袋子零食塞給江清晝:“我再也不會這樣了，你能不能繼續和我當朋友？”
江清晝不明所以，抱著強塞過來的零食，呆愣地點點頭，樓卻像是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張開胳膊緊緊抱住江清晝，嘴上不停和她道歉。
她從來沒和江清晝生氣，她只是氣為什麼蘇沉要揹著自已偷跑，說好了畢業前都是朋友他卻偷偷表了白；氣為什麼江清晝看不出自已對她的喜歡，卻看得見蘇沉的偏心；氣為什麼江清晝喜歡的是蘇沉，而不是自已。
氣到最後什麼也改變不了，再這樣任性下去只會失去江清晝，她不想連朋友都沒得做，哪怕一輩子以朋友身份站在她身邊也好，只要能離她近一點，在她身邊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