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
樓卻今天早上及時補完了作業,沒有被老師罰寫,很好;上午英語課沒有睡覺,被江清晝誇了,很好;中午美美睡了一覺沒有玩手機,很好;下午上課沒有拉著江清晝聊天,很好;晚飯阿姨做的是她喜歡的鍋包肉,很好;儘早來到學校找江清晝發現蘇沉牽著她的手,不好!
“啊!你們兩個!”
被點名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慌慌張張鬆開手。
“我都看到了!”
晚了。
早知道剛才不鬆手繼續牽著。
“叫什麼叫,上課去了。”蘇沉抓著樓卻肩膀強制她轉了個身,然後推著她後背一起往教室走。江清晝跟在兩個人後面,聽他們一路吵鬧,蘇沉還常常回頭偷看自已。
今天晚自習是語文,講了兩節課的卷子後,剩下一節課自習,江清晝也學不進去了,乾脆拿出卷子寫作業。
卷子看不懂,化學題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她記得有些題蘇沉和她講過,試圖在記憶裡找到相關的記憶,卻只能想起蘇沉。
蘇沉講題時會微微側著身子轉向她,纖長的手指握著鉛筆在卷子上寫著她不懂的知識點,隨手寫下的字也和那張臉一樣漂亮,而平時漂亮的臉現在格外的認真,說到某些難懂的地方,好看的眉毛會輕微皺起,烏墨一樣的瞳孔彷彿能滴出水,晶瑩剔透的眨著。
想著想著紅了臉,拼命控制自已想點別的事情,反倒是連脖子也紅成一片,江清晝欲蓋彌彰地縮起脖子,整個人趴在桌子上,上半身往桌子下面縮,恨不得藏進桌洞裡。
樓卻懟懟她:“幹嘛呢?”
江清晝用力搖頭,把卷子也一併拿到桌子下面去寫。
蘇沉沒來逗她不是因為沒看見,蘇沉此刻也沒比她好到哪去。本來胡思亂想著有的沒的事情,不知道做些什麼,腦子混亂,什麼也幹不進去。無意識地盯著江清晝看,發現她在寫化學卷子,於是自已也把卷子掏出來寫。
這題他給江清晝講過。
啊,這題江清晝肯定不會,要不要教教她?但是現在還在上課不能說話啊,明天找時間講吧。
每做一道題,他就要如此想一遍,甚至想起江清晝聽他講題時乖乖的趴在桌子上的樣子:下巴墊在手腕上,被骨頭硌的難受,會把手縮排袖子裡,用袖子堆疊起來墊著手腕;長長的睫毛像蝴蝶振翅,扇起的微風吹在他手上,連帶著溫熱的鼻息,心機地把椅子離近些挪了挪,胳膊就自然挨著她;聽懂時會突然睜大眼睛,激動地發著光;聽不懂就撅著嘴、皺著眉,俊秀的眉眼擰在一起好像能擠出水,總看得蘇沉忍不住笑。
“你笑話我聽不懂?”
“沒有沒有。”是被她可愛到了。
想要轉移注意力才寫的卷子,現在反而滿腦子都是江清晝了。
蘇沉深深嘆了一口氣,手捂著額頭閉上眼睛,黑暗裡江清晝的臉近在咫尺,自已把自已想害羞了,他能控制不臉紅,可管不住心跳聲震耳欲聾。
希望他(她)沒注意到我的反常,太丟人了。
放學後,提前收好東西的樓卻拉著江清晝迅速跑出教室,蘇沉沒能像平時一樣及時攔著樓卻或者馬上追上去,他覺得暫時還是不要靠近江清晝比較好,他的腦子要燒掉了,需要讓寂寞的夜晚給他降降溫。
慢慢悠悠收拾好東西,成了最後一個離開的人,蘇沉鎖好教室門,揹著單肩書包往後街走。今天得自已去吃冰淇淋了,下次要請江清晝吃那家的香芋味,他記得江清晝最喜歡香芋和草莓的,要不乾脆兩個都買?不行,她胃不好,吃太多又要肚子疼。
走到後門,遠遠的,他看見一個像極了江清晝的身影,低著頭靠在路燈杆上,手裡拿著兩個冰淇淋。
他走過去,叫她名字:“粥?”
女生似是夢中驚醒,抬起頭看他,又迅速低下頭看著手裡的冰淇淋,把粉色的那個塞給他:“草莓的,說好了要請你吃。”
“樓卻呢?”
蘇沉拿著冰淇淋,捨不得吃,可是要化了。
江清晝的果然是香芋味,她挖了一大勺塞進嘴裡,說話含含糊糊:“我讓她先回去了,她們有門禁的。”
看來是故意在等自已,也不知道她怎麼和樓卻解釋的。
看著再不吃就要徹底化成水的冰淇淋,蘇沉挖了一小口,是很好吃的草莓味,但是感覺味道不夠濃。餘光瞥見江清晝在看他表情,等他對冰淇淋的評價,他笑了笑看向她:“很好吃,要試一口嗎?”
“嗯。”江清晝點頭。
她們兩個都喜歡草莓味的甜點,江清晝是天生就喜歡,蘇沉是因為江清晝才喜歡。江清晝身上總是有著甜甜的草莓味,甜而不膩,他本不喜歡吃甜食,但卻因此愛上了草莓蛋糕。
蘇沉用自已的勺子挖了一大口,江清晝的嘴巴近在咫尺,他沒多想直接塞進去,江清晝就這麼含住了他放進過嘴巴的勺子。
“轟”的一聲,江清晝腦子裡炸開了煙花,勺子在蘇沉手裡,她拿不出去;剛才那一口又太大了,而且想到這是蘇沉用過的勺子,她又猶豫著不敢嚥下去這口草莓;咽不下去就更沒法咬著勺子別開臉,就這麼保持著咬著勺子的姿勢被蘇沉看著,她感覺蘇沉都要在她臉上盯出個洞來。
蘇沉臉上著了火,雙頰“滋滋”冒著煙。這口冰淇淋花了好長時間才進了江清晝的肚子。
“好…好吃嗎?”
勺子捏在蘇沉手裡,燙得他就要抓不住。
“嗯。”
江清晝根本沒吃出來冰淇淋的味道,蘇沉的氣息將她包圍,連呼吸裡都是他的味道。
“你、要不要也試試香芋的?”
江清晝挖了一勺,抬起的手動到一半又沒了勇氣,猶豫著該不該就這麼餵過去時,蘇沉自已主動找了過來。
墨洗的雙眸低著,輕輕眨眼,那雙眼睛上抬看向自已,裡面盛著水,江清晝想,那裡肯定裝著大海,不然自已怎麼要窒息了。
江清晝抖著手,在她決定抽出手前,蘇沉先鬆了口。
早有預兆,帶著香芋味的唇印在江清晝唇上,接下來是草莓味,兩種味道溼噠噠地混在一起。
江清晝在他靠過來時就閉上了眼,蘇沉悄悄去看她,她的睫毛都在顫抖,像大雨中被擊落的蝴蝶。
他們接了一個甜甜的吻,帶著絲絲涼意,多年後江清晝也依然清晰地記得,高二的那個晚上,她和蘇沉的初吻是冰淇淋味的。
呼吸一滯,冰淇淋早就掉在了地上,蘇沉空出的兩隻手抱住了江清晝,把她鎖在懷裡,兩個人的胸膛緊緊相貼,心跳同頻。
擁抱沒持續太長時間,時間已經很晚了,蘇沉得快點把江清晝送回家。
兩個人手心都出了汗,牽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冰淇淋被他們撿起來扔進垃圾桶,擦灑在地上的那些時,可能也蹭了一些在手上,不然怎麼會這麼黏,兩個人怎麼也甩不開。
江清晝住的地方離學校也不遠,蘇沉把她送到了樓下,兩個人道別,他就要離開。江清晝揪住他衣角又把他拽回來:“等會兒。”
“怎麼了?”
江清晝張開雙臂,像是在撒嬌:“再抱一下。”
這次抱了很久,直到被下樓來找妹妹的江清且撞見,兩個人才分開。
“小妹?!”
江清且嚇得破了音,妹妹好久都沒回來,他怕她有危險,趕緊穿了鞋就跑出來,沒想到出了樓道就看見失蹤的妹妹和陌生男人抱在一起。
好吧,也不是陌生男人,是蘇沉。
他認識蘇沉,也早看出來蘇沉喜歡江清晝,只是沒想到這小子這麼早就表白了,他妹還同意了。
“哥哥?!”
江清晝立馬推開蘇沉,她晚上才和蘇沉在一起,還沒來得及和江清且說,她本打算第二天早上再和哥哥講,但就這麼被撞見了也沒什麼事,只是她會有些尷尬得想死。
“你們兩個在交往?”
“哥……”
“清且哥,我喜歡粥,也想和她永遠在一起,希望你能同意把她交給我,我肯定到死都會好好對她。”
江清晝聽到這話,上手給了他一巴掌,當然是拍在後背上:“什麼死不死的,說的什麼話!”
“那你就證明給我看,你到死都要對她好。”
江清且對蘇沉這人沒什麼意見,成績不錯,據他觀察人品也沒問題,長得也帥,配得上他妹妹,就是身高還不夠高,不過高二的男生還能竄個子,而且比她妹妹高太多的男生也不多見。
自已也還沒長到一米八,一米七多不算矮。
“謝謝清且哥。”
“行了行了,今天太晚了,你也趕快回家去,有什麼事之後再說。”江清且走過去拍了拍蘇沉肩膀,接過江清晝的書包,拉著她往回走,“走了,回家。”
“哦…哦。”江清晝走著走著,偷偷回頭和蘇沉再見:“拜拜。”
蘇沉笑著,用口型說了什麼,走了。
“說拜拜就好好說,怕我聽見啊?”
“沒有……”
“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怎麼沒和我講?”
“就今天的事,晚自習前他和我表白的……這不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可沒想瞞著你啊!”
“今天晚自習前?”
“啊。”江清晝想了想又找補到:“我可沒騙你啊,你不信去問大林!那陣你和老宋在打羽毛球,肯定沒看見我們在籃球場。”
“籃球場?”
江清且記得籃球場不是被熄燈了嗎,大晚上的一片漆黑,孤男寡女去那邊幹啥?
雙胞胎的腦回路總是一致的,江清晝也想到了這個問題,趕緊解釋:“那邊有人打籃球,我就是散步走到那邊了。”
“我還沒說話呢,你慌什麼?”
“你分明就是要問這個。”
“誰說的?”
“我還不瞭解你?別忘了,咱倆可是共用一套DNA的。”江清晝說話時一直盯著江清且後腦勺,總覺得他最近掉髮有些嚴重:“哥,你是不是要禿了?”
他們確實是共用一套DNA的,連對“禿”字的敏感程度都一比一復刻。
“誰要禿啊?!”
“逗你玩的,沒禿沒禿。”江清晝摸摸他後腦勺安撫小鹿情緒:“那你剛才要問什麼?”
“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麼?”江清晝思考了一下問:“好奇他為啥喜歡我?”
“不是,這有什麼好奇的?”兩個人換好了拖鞋,背對著對方換好了睡衣,“我妹妹長得這麼漂亮怎麼會沒人喜歡?”
“合著我就漂亮一個優點唄?”
“當然不是。”江清且跑去廚房泡了兩杯蜂蜜水,從微波爐裡拿出剛熱好的飯糰塞到江清晝嘴裡:“但是吸引男人只需要足夠好看就夠了,男人都是很膚淺的。”
“我也膚淺。”江清晝咬了口飯糰,“要我是男的,我也喜歡好看的,肯定也會喜歡我。”
“你喜歡蘇沉不會是因為他長得帥吧?”
“那我倒也沒那麼膚淺。”
江清且笑了,伸手拿掉江清晝嘴角粘的米粒:“那蘇沉有這麼膚淺嗎?”
“……不知道。”
江清晝不知道蘇沉為什麼喜歡她,大機率是因為她好看吧,她的性格沒什麼可取之處,悲觀,陰暗,還膽小自私,因為被江清且和林聽寵壞了,時不時還有點大小姐脾氣,生氣時說話傷人不過腦子,吵架了也從不主動低頭道歉認錯,永遠都要等別人去哄。
她真不知道自已這樣子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地方,會有很多人被她的美貌吸引,短暫地愛上她,等到他們看清她美麗皮囊下的枯萎靈魂,無一例外都會對她失去興趣,最後剩下的可能也只有“臉蛋漂亮,身材不錯,睡一次也不虧”這種膚淺的慾望。
至少從始至終都肯定了她的美,也算是對她的讚美。
江清且自然是明白她的想法,江清且也是差不多這樣看自已,喝完了蜂蜜水,用熱熱的掌心揉了揉江清晝的頭:“我覺得他還挺喜歡你的。”
“那你好奇的是什麼?”
“好奇你倆怎麼到現在才交往,我以為他很早就和你表白了,只是被你拒絕了。”江清且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他沒想到江清晝也喜歡蘇沉,“看來你也很喜歡他啊。”
江清晝被說得不好意思,用杯子擋住臉:“就說人都是膚淺的……”
“連我也膚淺?”
江清晝翻了個大白眼。
“你和嫂子個頂個的膚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