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上一局的牌。”
肖其枝看著自已的十七號鬆了一口氣，姜頌狠狠掐了一把自已的大腿，發誓下一次絕不會忘記給任何人發牌，並且祈禱自已不要再被抽到，尤其是被劉爽抽到。
另外兩個倒黴的人思緒萬千，各自在想不同的事。季繁星和楊以檸認識三年，估計兩個人想破頭皮都想不到，有一天他們有機會在這麼多人面前上演少女漫畫的劇情。
哦對，還有姜頌。
季繁星和楊以檸在同專業的不同班，季繁星二班，楊以檸一班，僅僅在同專業的大課上見過幾次，當時他們兩個班級邊緣人連同班同學都認不全，自然是也沒對彼此有太多的印象，進了社團後也是直到大二才熟絡起來。升上大二後，很多人都不再參與社團活動，他們兩個是少數留下當幹事的。加上專業相同，除了在社團裡有要一起共事，課上課下也有關於專業的共同話題，久而久之，現在已經熟悉到偶爾會在毛概課上幫對方佔座然後一起上課的關係。
但是像現在這樣用瓶蓋、幾乎嘴對嘴地傳遞骰子，還是太親近了，誰也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
從桌遊裡找了個骰子，劉爽把瓶蓋遞給楊以檸，她想著早死早超生，快點結束總要好過慢慢折磨，咬著瓶蓋轉身等著有人去接，可遲遲沒人靠近。
姜頌是交際花，和他倆不算朋友也談得上是熟人，他不怕尷尬，可他怕別人尷尬，於是猶豫著也不敢上前去接這塊燙手山芋。
那季繁星呢？
剛喝的一杯血腥瑪麗在食道內彌散，許是酒精的吸收速度太快，他的腦子一片空白，眼神飄忽得看不見姜頌，兩隻瞳孔盯著楊以檸嘴唇間的瓶蓋，還有瓶蓋後面若隱若現的舌頭，硬是把自已盯得面紅耳赤。
姜頌死了很久偶爾詐屍的情商告訴他，不要在這時候展現自已的熱情以及樂於助人，這瓶蓋他萬萬接不得，於是他默默後退一步，等著季繁星向前走，或是楊以檸主動靠近季繁星。
楊以檸並沒有想太多，不過是個懲罰遊戲而已，兩個男人對她來說沒有本質上區別，選誰的結果都一樣，選擇季繁星只是因為比起姜頌來講他更熟悉，而季繁星也恰好離她更近。
啊……不能有個地洞讓我鑽進去嗎。季繁星幾近絕望地想著，他愣在原地，直到楊以檸的眼睛近在咫尺。
“社長幹嘛呢？裙姐都等半天了。”有些看不下去的人在下面嘀嘀咕咕。
“紀存希，渣男。”
“別叫我紀存希！”
社員起鬨的聲音觸發了季繁星的應答程式，嘴已張開就不能再閉上裝啞巴，季繁星心一橫，抬眼對上楊以檸的視線——楊以檸的瞳孔顏色是淡淡的冷灰色，好像蒙了一層霧，迷霧之後是一片楊樹林，有日光燙穿了空氣，破洞漏出的光束吸引著季繁星往前走，直到在森林裡迷了路。
一瞬間像是被對方的眼睛燙傷，季繁星慌亂移開眼，一不做二不休，快速咬住瓶蓋，轉頭去找姜頌。
楊以檸面色如常，坐回自已的位置，倒了杯冰可樂，貌似無事發生。她過於平淡的反應讓大家也不好再繼續起鬨下去，現場的氣氛有些尷尬，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轉移到兩個男人身上。季繁星懊惱地攥緊了拳頭，抓著姜頌胳膊讓他快點。
姜頌看他倆動作這麼利索，也不再磨嘰。好了，兩個大男人，沒什麼好扭捏的，就算是真親上了還能怎樣，又不會少一塊肉。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說著他身體前傾，瞄準了瓶蓋就要下嘴，季繁星嘴上的溫度還沒散去，燒得他腦子一片混亂，伸著脖子要把嘴裡這塊燙嘴山芋送走，於是兩個人都急著往前湊的結果，就是他倆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起了。
更準確點地說，他倆的上下嘴唇撞在一起了，也可以說是親上了。
事實證明，兩個男人親上了確實不會少任何一塊肉。
但是耳朵可能會聾。
以部分女生為首發出的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蓋過了臨近幾個包間的所有聲音，接著是男生們的嚎叫。
季繁星和姜頌呲牙咧嘴地推開對方，前者捂臉少女尖叫，拿著水杯狂喝水漱口，後者用手背大力摩擦嘴唇，速度之快彷彿讓人看見了火星子。
醉意朦朧的江清晝一下子醒了酒，拍案而起（這成語不是這麼用的）:“親上了！”
本來還享受著女友貼貼的李輕眉被她的動作驚得一顫，轉過頭看向兩個崩潰的男人，發現周圍已經有不少人拿出手機拍照錄影片。
肖其枝被陳星坑了一把，早就憋著壞，隨時等待時機報復回去，陳星剛站起來的時候，他就舉好了周午的相機準備拍照。
相機完美抓拍到兩個人嘴唇相貼的瞬間，肖其枝滿意地看著手裡相機，李輕眉見他笑得噁心，湊過去問拍到啥了，還扒拉他手要去看。肖其枝扭胳膊甩開他，收起了相機不給看。
“肖哥你怎麼能這樣啊，給我看看唄，你不愛我了嗎？”
“滾，八十一張，再多說話就一百。”
“八十就八十。”
李輕眉轉手給肖其枝發了八十的紅包，肖其枝答應回宿舍再發照片給他，他擔心李輕眉酒精上頭會提前把照片洩露，斷了他的財路。
另外還有個原因，相機裡還有江清晝和他的照片，肖其枝不想讓他看見。
季繁星徹底熄了火，整個人掉了色，聽不見周圍任何聲音，“飄”到已經醉到進入夢鄉的周午身邊坐下，低頭盯著地板陷入沉思。陳星一頓“呸呸呸”後，又若無其事地加入到遊戲中來。
“不就是被男人親了……繼續下一局！劉爽你不許把影片亂髮！”看來他是破釜已沉舟，自已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那就說什麼也要多拉幾個人下水。
“哦？”劉爽從不做冒險之事，早在楊以檸把瓶蓋放在嘴裡時就拿起手機錄影，抓拍那麼不保底的事她才不幹。
周圍人還亂一團，李輕眉剛剛因不知情被肖其枝誆騙著喝下的橙汁酒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他酒精上頭，和剛剛被吵醒的周午鬧在一起。本來藏在周午身邊的季繁星依舊哭喪著臉，還未從衝擊中緩過勁來，又被兩個醉漢硬拉著灌酒。
楊以檸感謝兩個大男的吸走了全部火力，沒人注意到她和季繁星傳遞瓶蓋時蜻蜓點水的意外。
一片混亂之中，劉爽手拿手機，半合上眼，笑得像只狐狸:“哎呀，不好意思，我這人特別愛手滑。”
說著，劉爽手指在螢幕上亂劃，螢幕上明晃晃的就是剛才她錄的那支影片。
“哎？有影片嗎？我要看我要看！”
“怎麼辦呢，我剛才好像手滑發出去了……”
姜頌:“哼。”
俗話說，不為五斗米折腰。
俗話也說，男兒膝下有黃金。
但俗話又說，大丈夫能屈能伸。
姜頌撲通一聲單膝跪在劉爽面前:“還請您高抬貴手。”
“可我已經發給粥了。”
姜頌將身體朝向微微轉向江清晝，左右手分別牽著兩位女士:“還請二位高抬貴手。”
江清晝雲裡霧裡搞不清狀況，也懶得思考回答些啥，任憑劉爽摟著她，和姜頌談條件:“不發也可以，二百封口費。”
“二百？！”
“嫌多？那就五百。”
“別啊，姑奶奶，別說二百，我現在兜裡連二十都沒有啊。”
姜頌的手裡從來存不住錢，每個月一號剛發完生活費，他當天就能花一兩百進肚子裡。前半個月往死裡花，後半個月死。不過他現在雖算不上富裕，但也是有幾百塊撐過這剩下半個月，只是他要是把這幾百給了劉爽，他就真的沒錢吃飯了，今天可才13號啊。
“那不好意思了。”手機影片在眼前播放，劉爽作勢要放大音量給所有人聽見，姜頌趕忙攔著她。
“別別別！姐！我求你了。”姜頌偏頭看江清晝，求她幫自已說說話，怎麼說他也是李輕眉的好兄弟，就當是看在李輕眉的面子上，江清晝能幫自已說一句話也是好的。
“江姐——”
“我可比你小。”
“那江妹妹。”
“你還是叫姐吧，叫姐好聽。”
“江姐～”
姜頌——必要的時候可以不要臉。
江清晝受不了他獻殷勤的諂媚樣子，嫌棄地移開腿往沙發裡面縮，希望姜頌別扒她的膝蓋，“我幫你好吧，別叫了。”
劉爽——人要學會見好就收。
“我可以不要錢，但你得付出點別的。”
“只要不是錢什麼都行！”
“真的？”
“當然！出賣身體也可以。”
“……你還是給我錢吧。”
趁著劉爽和姜頌討價還價的空隙，江清晝從混亂中逃離，躲到了樓棄身邊。
不記得自已喝了什麼，又喝了多少，江清晝向來對自已的酒量很有自信，可現在的頭暈也是貨真價實存在著。
剛才起身起得太猛，搖搖晃晃差點要倒，還好樓棄及時伸手抓住她——本想抓胳膊，但想到江清晝胳膊上的傷，他探著身子讓胳膊往前多伸了點距離，攬住她的腰。
從桌上找了瓶蘋果醋，樓棄倒了半杯遞給江清晝，後者雙手拿著杯子喝了幾口，多少讓腦子清醒了一些。
兩個人坐在角落裡聊天，樓棄越聊越開心，和江清晝討論起了最近更新的漫畫，說到激動時乾脆拿出手機，兩個腦袋挨著看了起來。
在某兩個醉鬼的圍攻下，季繁星終究是寡不敵眾，幾杯下肚也成了醉鬼，一群人鬧哄哄的玩起了猜拳。肖其枝嫌他們煩，想偷遛走躲清靜，奈何坐在最裡面，從哪邊都走不出去，四處張望時倒是看到了角落裡的江清晝和樓棄。
這兩個人是朋友，這是肖其枝目前得到的有用資訊。
名叫樓棄的男人曾經救過江清晝的命，而且很有可能他更接近真實的江清晝，比起李輕眉，比起他。
江清晝和李輕眉在一起固然讓他不適，但不代表她和別的男人同框就好到了哪裡去。
肖其枝湊到李輕眉旁邊，揪著他衣服想給他拽走，李輕眉猜拳正上頭，愣是沒讓他拽動一絲一毫，肖其枝有些後悔幹嘛給他灌那麼多酒精了。
“老李……”
季繁星和周午莫名其妙開始了“咱倆誰管誰叫爹”的傻逼遊戲，李輕眉看樂子看得開心，自然是沒聽到肖其枝的聲音。
“輸了的罰酒啊，寢室長你剛才那杯還沒喝呢！”
“老李，李輕眉——”
“哦——寢室長又輸了～”
肖其枝受不了他鬼哭狼嚎地起鬨聲，揪著他衣領子朝他耳朵喊:“李輕眉！”
“啊？”
總算吸引到他的注意，肖其枝保持著這個姿勢給他拽回位子上。
“肖哥你幹嘛啊？哎呦你放開我，寢室長酒還沒喝呢。”
肖其枝受不了這酒鬼發酒瘋，把他摁住，掰著他腦袋讓他看向江清晝的方向。
“你再玩下去，你女朋友可要成別人女朋友了。”
“你說什麼屁話……”
不用肖其枝再給他多說，李輕眉已經親眼看見了，他女朋友江清晝和樓棄正談笑風生。
肖其枝看著他表情逐漸僵硬，沒忍住笑:“我說屁話？”
肖其枝眉毛擰成麻花，他早看樓棄不順眼，社團活動時總是像個甩不掉的尾巴一樣跟著江清晝，連現在自已這個正牌男朋友在場的情況下竟然還陰魂不散地纏著江清晝，這他哪能忍。
一不做二不休，肖其枝放下手裡的酒，幾步移到江清晝身邊。察覺到身邊有人，江清晝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坐直了身子扭頭看。
李輕眉順勢抱住她，清了清嗓子:“各位！”
一旁剛和劉爽討價還價完的姜頌，本還沮喪於之後幾個月都要當劉爽的“奴隸”，一聽到李輕眉的聲音又恢復了活力，湊到李輕眉身邊接過話茬。
“來幾局真心話大冒險？”
“好！”
姜頌飛快拿出遊戲牌，安排要玩的人坐好，成功打斷了江清晝和樓棄講話。
李輕眉抱著懷裡的人，問她要不要玩，江清晝頭還暈得厲害，稀裡糊塗地點點頭，由於腦子不好使，很快江清晝就輸了第一局。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姜頌把兩沓牌擺到她面前，左邊真心話 右邊大冒險。江清晝想了想，真心話風險大，大冒險又不會太過分，還是選了大冒險。
“大冒險吧。”
說完拿了一張牌，姜頌看著讀了出來:“選擇一位異性擁抱一分鐘。”
選擇異性？擁抱？江清晝混亂的腦子處理著關鍵資訊，樓棄和李輕眉都在身邊，隨便選一個就好了。
還沒來得及讓姜頌吐槽，江清晝轉身跨坐在李輕眉身上，結結實實抱了上去。
樓棄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李輕眉可得意極了，抱緊了江清晝恨不得向所有人炫耀。
“哎西，老李這該死的。”這是周午。
“羨慕就直說。”李輕眉得瑟著，耳邊好像聽到了江清晝在說什麼。
“……”
其他人懶得理會死秀恩愛的，無視兩個人開啟了下一局。
沒聽清江清晝說什麼，李輕眉把臉貼上去，耳朵蹭在江清晝嘴邊，好像聽到她說什麼難受，頭疼。
“你慢慢說。”
“…頭好痛……胃也不舒服。”
“想吐嗎？我抱你去外面透透氣？”
江清晝搖頭，又抱得更緊。
“我想吃冰淇淋。”
想到她剛喝了那麼多酒，又說胃不舒服，肯定不能吃冷的，李輕眉哄小孩似的不讓她吃。
“吃了不會肚子疼嗎，不吃好不好？”
“今天還沒吃的，我想吃。”
難得能看到江清晝這樣直白地撒嬌，李輕眉還真有點想要順著她的意，現在就出去給她買冰淇淋。
“我現在去給你買……”
“你今天都沒給我買的，我想吃，你去買。”
“好。”
江清晝突然鬆開手，撐著李輕眉的肩膀與他對視。
“還有早上的南瓜粥，你也沒給我買。”
“嗯？”
“我都好久沒吃到南瓜粥了……”江清晝眼含淚水，手撫摸著李輕眉的臉，在他眼角落下一吻，然後趴在他肩頭又要睡過去，嘴裡還唸叨著什麼。
李輕眉聽清楚了那兩個字。
“蘇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