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看著江清晝唱的?這歌不會是專門唱給江清晝的吧?”
姜頌從周午肩膀上彈起來,周午沒做反應,還在反覆拉進度條看影片。李輕眉最後走到鏡頭前用手擋住了鏡頭,瞎子也能看出來他的眼神不是在看鏡頭而是看的鏡頭後面的人。
而中間時不時看向江清晝時,唱的幾句歌詞分別是:
等我找到你,試探你眼睛,心無旁騖地相擁;
我還記得,平坦山丘,如今身在,開花沼澤;
在這之後的歌詞都是對著江清晝唱的了。
也許這樣有些過度解讀,但李輕眉會換掉他都要聽吐了而李輕眉還沒唱吐的老幾樣,還選了這首歌,肯定不會是隨便選的。
李輕眉又沒什麼喜歡的歌手或者偶像,選這首歌多半是另有原因,不會單純是因為喜歡。
他的喜歡能值幾個錢?不長久、不穩定、不保質、不可信。
“去卸妝了。”
周午拍拍姜頌腦袋,起身離開。
……
江清晝一個頭三個大,她親哥江清且,還有如似親哥的江別塵和林聽,像是審犯人一般把她圍住,誓要刨根問底問出些什麼,頗有不達目的不放棄的架勢。
黎鶴鳴坐在一邊不敢吱聲,怕引火燒身,城門失火可別殃及她這條無辜的池魚。
江清晝支支吾吾不講重點,她估摸著再有兩週她都要和李輕眉分手了,這時候和江清且承認自已談戀愛算怎麼回事啊。
“姑娘大了,有心事了,談戀愛都不和哥哥講了。”
江別塵一個人演瓊瑤,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江清晝親哥,江清晝受不了他這副樣子,張嘴便嗆他:“我哥還沒說什麼呢,你少在這矯情。”
“小妹。”江清且一面安撫好江別塵讓他別鬧,一面語重心長地拉起江清晝的手和她說:“你和哥哥說實話,哥哥又不會反對你談戀愛。”
“哥啊,我就是隨便談著玩的。”每次江清晝談戀愛都是這套說辭。
“你上次和上上次也說是談著玩的。”
“對啊,所以我真的就是玩玩而已啊。”江清晝不覺得自已的說辭有何問題,她這次不過是玩的時間長了點,稍微用心了點,而且刻意瞞著江清且……但她真的就是玩玩而已啊。
江清且有話想說,又憋著不說,江別塵被林聽推開後,就默默站到了江清且身後,一隻手偷偷向前伸捏著江清且的肚子。江清且轉頭看江別塵,像是在求助,他們兩個是心連著心、腦回路相連線的,江別塵自然知道江清且猶豫不說的話是什麼,既然江清且不知道如何開口,那就他來說。
江別塵半個身子靠在椅背上,懶懶散散的樣子,手還偷偷摸著江清且,保持這樣彆扭的姿勢問江清晝:“這次又是玩玩,每次都是玩玩而已嗎?”
江清晝直覺江別塵在挖什麼坑等著她,疑惑擰眉:“嗯,不然呢?”
黎鶴鳴不知道為什麼江清且這麼認真,連看起來不著調的江別塵也跟著很嚴肅,江清晝大一時明明也發生過很多次類似的情況,隨便談了個物件然後被江清且發現,解釋幾句也就敷衍過去了,江清且從不會過多幹涉這方面的事情,怎麼這次情況有所不同了。
恰逢此時樓卻從衛生間回來,她還沒走近就發現了黎鶴鳴旁邊幾個人的氛圍不對勁,悄悄走回來坐下,拉著黎鶴鳴問怎麼了,黎鶴鳴搖搖頭說她也不知道,但還是別說話的好
“那也就是說,你和蘇沉也只是玩玩而已。”
傷口總會癒合,就像樹皮一樣,不去碰它,它就會自然生長。癒合的過程痛苦且漫長,漸漸地它變得平滑,好像從沒受過傷一樣。新面板向外生長,痛苦也逐漸消失,向外宣告它的新生,治癒之路並不容易,但是過程中傷口每天都在縮小,眼看著它一天天癒合,會讓人產生錯覺以為那些創傷也不過是一時的。
有些傷疤可以從裡到外消失得乾淨,但其他的會成為一輩子的烙印,成為後天的胎記。
蘇沉沒能成為樓卻的胎記,他不足以讓樓卻受傷。他與她之間,像是夏天總會有蚊子,樓卻的冬天總是難以避免的會被來自老家縣城的雪燙傷,冰凝結的傷口是他的名字,融化的液體是江清晝的眼淚。
江清晝從不覺得恨比愛長久,她堅信愛與恨都深刻。蘇沉一個人佔了這杆天平的兩個端點,分不清孰輕孰重的江清晝燒了天平,蘇沉兩個字烙在胸口,像是一塊巨石壓在心上。江清晝已經不在乎是愛是恨讓蘇沉如此刻骨銘心,蘇沉已經成了她執念的代名詞,並非江清晝主動焚寂,而是他壓碎了天平,在她心中遠超過兩個端點之和。
這麼久以來江清晝和樓卻默契地避開有些人、有些事,江別塵的話像是一把尖刀,貫穿她的胸膛,挑開表面癒合實則內裡早已腐爛的洞口。
她看著江別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樓卻想幫她解圍,可她的腦子也一片混亂,自已該說什麼,她有資格說什麼?
“……這和蘇沉有什麼關係?”
江別塵料到她會這樣回答,沒有絲毫意外,“那你的新小男友為什麼和蘇沉這麼像?”
在場的人,除了大學才認識的黎鶴鳴,都知道江別塵在說什麼,他們都認識蘇沉,黎鶴鳴也不是傻的,她能猜出來蘇沉是江清晝的前男友,可能還是得不到的白月光。
江清晝臉色漸沉,表情越來越難看,和黎鶴鳴打賭時她可以說是對李輕眉見色起意,分手後對方質問起來也不過承認一句自已是個渣女。揹著江清且他們偷偷擁有再結束這一段短暫的虛假愛情,沒人會知道她的另一門心思,事後再談起,李輕眉不過是她眾多前任中的之一。
今天被江清且撞破不過是場意外,她裝傻充愣就可以像往常一般敷衍過去,可江別塵不給她這個機會,非要把她骯髒的心思戳破,攤開了擺在眾人面前。丟人的同時江清晝感到對自我的深深厭惡,她畫地為牢、心甘情願被困在了過去的什麼東西里,還裝作釋然地放下了執念,實際上執念紮根在她的心臟,野草般長滿了她的血管。
林聽和江別塵不知道詳細的事情,江清且也沒能從青春期叛逆倔強的妹妹口中詢問出更多的資訊,唯二瞭解實情的當事人,一個被回憶困住,一個被困在回憶的另一個人困住。
突然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更嚴肅,黎鶴鳴想說些什麼緩解尷尬,搜腸刮肚都找不到合適的話。樓卻在她身邊如坐針氈,手按按用力抓緊了黎鶴鳴這邊的扶手,黎鶴鳴左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捏捏她像是在安慰。
江清晝鬆開江清且的胳膊,繃著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像是在強迫自已放鬆。
“李輕眉哪裡像他啦,你們不是也聽他唱歌了嗎,蘇沉唱歌跑調啊,他五音不全啊你們忘了?哎,哥你記不記得高一時你們給我過生日,他唱的生日歌,巨難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清晝興奮地回憶著過去的趣事,但除了她卻沒人笑得出來。
“還有啊,江哥你剛才不是都看見我和李輕眉了嗎,就他要親我的時候,我看林聽哥還拍到了。”江清晝說著去拿林聽的相機,翻著裡面的照片:“你倆肯定看見了他和我撒嬌,蘇沉啥時候會那樣啊,一天天拽得要死,江哥你真是談戀愛談傻了,竟然會覺得他倆像。”
林聽確實拍到了,他當時看到江清晝從後臺出來,見她還沒換掉衣服就想多拍幾張照片,結果意外錄到了李輕眉。林聽對蘇沉的印象不深,還輕微臉盲,根本看不出兩者有幾分相似,但李輕眉站在江清晝身邊時,的確讓他想到了當初坐在江清晝鄰座愛和她開玩笑的男生。
“小妹,你們不用集合嗎?你不是說演出結束後要聚餐嗎。”
江清且攔住她,有意岔開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江清晝“啊”了一聲,經提醒才想起來這事,看眼手機時間已經不早了,她交代黎鶴鳴不用等她記得早點回宿舍就匆匆離開。
剩下的四個人各有各的尷尬,只有江別塵沒心沒肺的,還在問江清且要不要去吃火鍋,他們五個人可以湊單。
“吃吃吃,一天就想著吃。”
江清且推開他湊過來的腦袋,埋怨他幹嘛要那麼講,江別塵好生委屈:“我不是看你說不出口才想自已來當壞人嘛……”
江清且也知道這事不怪江別塵,早晚要把蘇沉的事說清楚,揉了揉江別塵的頭髮又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對不起。”
被哄好的江別塵馬上和林聽商量一會去哪吃飯,江清且問黎鶴鳴要不要和他們一起,還是要回學校。黎鶴鳴不著急回去,而且也想再搞清楚是怎麼回事,點頭答應了,和樓卻摟著胳膊跟著三個男人走。
五個人是坐林聽開的車離開的,車上江清且和樓卻心神不寧,一直到目的地,下了車,黎鶴鳴還在找機會問樓卻——蘇沉是誰?
……
如果方才是戰場,那麼江清晝就是第一個投降的逃兵,她用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自焚。
李輕眉和蘇沉像?天大的笑話。江清晝不會蠢到找一個不可能愛上她的人去玩替身文學,她無法預測對方的感情走向,也會不受掌控的愛上第二個蘇沉。她愛看飛蛾撲火似的愛情,那不代表她願意成為飛蛾,她應該做燭火。
李輕眉對她產生愛情是她計劃外的事,但並不影響她的本心,他們會快速約會、接吻、上床、然後分手。她需要快餐式的愛情充飢,但不需要虛偽的真愛以望梅止渴。
蘇沉就是蘇沉,誰也不會像他。
李輕眉就是李輕眉,他不會成為第二個蘇沉,誰也不會成為第二個蘇沉。江清晝覺得需要快點和李輕眉分手,等他們結束最後一次的約會,她就和李輕眉say goodbye。
面對風險要及時止損,她不想冒著對方會愛上自已的風險玩火。
互相玩弄感情是一起取樂,一方真陷入愛河那就只剩下互相折磨。
談戀愛是為了快樂,或者說江清晝現在的生活態度就是吃喝玩樂,活在當下,除了開心沒什麼更重要的。
江清晝回到後臺,劉爽剛從換衣間出來,擺手招呼她過去換衣服:“這陣沒人,你趕緊把衣服換了,等一下好像要去聚餐了。”
“好。”
江清晝脫下裙子,換衣間只有她一個人,不用遮掩她的紋身,身體鏈在身前交叉,穿過紋身的上面。她的小腹曾因受傷留下了疤,她討厭這個疤,可那也是她身體的一部分。無意間被蘇沉看到了腹部的疤痕,主動和他透露了疤痕來源以及自已的不喜歡後,蘇沉提議用紋身美化,兩個人商量了一通,最終在兩個人當時看的漫畫裡找了個圖案。
紋身是江別塵帶著他倆去紋的,江別塵還被誘惑著也紋了一個,後來兩個人被江清且發現後一起被教訓了一頓。主要是教訓江別塵,因為他帶著江清晝去紋身也就算了,江清且一般不干涉江清晝的選擇,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結果這人給自已也紋了一個,還瞞著他不說。
回憶起過去的事,好像很難繞開蘇沉,江清晝遇蘇沉太早了,他佔據了她人生的太多可能性,叛逆躁動的青春期與他深度繫結,同窗的三年被擾人的夏蟬和刺骨的風雪無限拉長,長到三年被江清晝過了大半輩子。
“蘇沉是我和江清晝的高中同學,我倆三年的同桌。”
樓卻雲淡風輕地提及,黎鶴鳴都要懷疑自已剛才是不是問錯了問題。
“只是……同學?”
樓卻開了一瓶酒,一口乾下一杯,夾了口牛肉繼續講:“也是江清晝初戀。”
果然和黎鶴鳴想的一樣,“所以你和他是朋友嗎?”
“我倆是發小。”
自已喜歡的人和自已的朋友在一起了,或許這就是樓卻到現在也只敢和江清晝做朋友的原因。
“你沒想過爭取一下嗎?他們不是分手了嗎,也許清晝會願意接受你呢?”
“我比不過蘇沉的。”樓卻笑了,“他活著時我都沒能贏過他,他死了就更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