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晝最近貌似有些煩心事。

黎鶴鳴靠在椅背上，食堂的椅子坐起來很舒服，完全不同於教室隨時可以被坐塌的破爛，她手裡拿著剛點的抹茶聖代，勺子還咬在嘴裡，坐在她對面的江清晝正摁著手裡的自動鉛筆，直到鉛完全掉出來，她再撿起來放回去，然後重複上述動作，黎鶴鳴已經目睹她如此做了十一次了。

在江清晝準備做第十五次時，黎鶴鳴終於忍不住打斷她。

“清晝，清晝？”

“啊？”

江清晝無神的雙眼忽然聚焦，看著一臉懵逼的黎鶴鳴，回以同樣疑惑的表情，“怎麼了？”

“你今天怎麼總髮呆啊。”黎鶴鳴用溫度正常的另一隻手貼上江清晝的額頭，“也沒發燒啊？你是不是又低血糖了？頭痛嗎？”

黎鶴鳴從包裡拿出一塊糖——江清晝從小到大都有低血糖的毛病，隨身帶糖是她所有朋友的習慣，因為這人經常忘記自已會低血糖。她拆開包裝把糖喂到江清晝嘴裡，江清晝乖乖吃下去，她確實有些頭暈無力，這種時候思想的速度會變慢，她也沒多想自已為什麼要吃糖。

吃完了糖，江清晝聽著黎鶴鳴的話趴著小睡了一會兒，很快她恢復了精神。

“鶴兒。”

“嗯？”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更努力地去勾引李輕眉？”

“你不是說不主動釣他了嗎？”黎鶴鳴放下手裡的化學書，“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我覺得他好像在釣我。”

“你們兩個自從迎新會之後還有來往嗎？”

“我不是把髮卡搞丟了嘛，你看這個。”

江清晝拿出李輕眉上次在海底撈給她的髮卡，黎鶴鳴問了具體的情況，還得知了他們最近在一起學習英語的事，“看來你的小白花演得很成功。”

“也不知道這人怎麼就好這一口，裝天真太累了。”

江清晝很擅長裝乖妹妹，加上她清純的外表，很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演個懵懂無知的小白花並不算難，有一部分甚至可以說是本色出演。但她其實並不擅長應付男人，雖說這之前她也談過挺多男朋友，但都是對方被她的外表吸引主動追求她，而她僅僅是在那存在著，就有人持續地被她“勾引”，主動勾引人她這是第一次。

“你說他平時不到三個月就換個物件，這都已經要兩個月了，他竟然還沒有主動追我的意思？該不會玩起純情了吧，靠！”

這段時間，江清晝每天都會抽出點時間去教室和李輕眉一起學習，兩個人自從酒吧事件以後，關係近了不少，但好像也止步於此了。

“我懷疑他想勾引我主動追求他，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說你最近怎麼總是出來學習，原來是和他約會去了。”

“說是約會，不如說我倆真的就是在學習……”江清晝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唉，我得去找他了，晚上再聊。”

江清晝收拾好東西，揹著書包火速離開，黎鶴鳴在她走之前硬塞給她幾塊糖，江清晝也沒注意好好收著，路上跑了幾步都掉了，她也沒發現。

一開始江清晝確實打算放棄釣李輕眉，只是順勢換了風格後，這人竟然真的對自已感興趣起來，她不過分主動，也不會拒絕對方主動，對於這種情場老手，如果她表現得經驗豐富、熟練無比，反而會暴露不乾淨的心思，她這種被套路的狀態就是她的套路。

只是這人也太能堅持了，這麼久了竟然才開始和自已搞曖昧。

難道不應該馬上把人騙到手然後再騙上床嗎？

江清晝腦子一片混亂，不知是被秋風吹的，還是低血糖沒徹底好，沒精力想這些，她急匆匆來到約定好的教室，李輕眉已經坐在老地方等她。

李輕眉戴著耳機，沒注意到周圍的變化，他先是看到了那個粉紅色海浪包裹的手機，才發現女孩已經坐到他身邊了。

“不好意思來得有點晚了。”

江清晝呼吸急促，耳後有一層薄薄的汗，臉頰和鎖骨都泛著紅，李輕眉餘光瞄著她，嚥了口口水，面上還是一副平靜。江清晝從書包裡翻出水，急忙喝了幾口，仰頭時汗滴順著頸線下流，一直流到鎖骨上。

李輕眉深吸一口氣，遞給她一包溼巾，“先擦擦汗吧。”

江清晝說了謝謝，接過溼紙巾擦脖子，長長的頭髮略顯礙事，她用手撥開頭髮，有幾綹髮絲被汗水粘在脖子上。她從口袋裡掏出髮圈，卻不知怎麼回事，胳膊使不上力氣，怎麼也扎不好頭髮。

放下發酸的胳膊，江清晝慢慢轉身看向李輕眉，後者一直偷偷在觀察她，幾乎是同時放下了筆，扭頭看著她，“需要我幫忙嗎？”

李輕眉笑得明媚，若不是江清晝知道他的事蹟，估計真的會把他當成陽光開朗、溫柔體貼的好好學長。江清晝取下發圈交到李輕眉手裡，“麻煩學長了。”

“不麻煩，別嫌棄我扎得不好看。”

江清晝把後背對著李輕眉，黑色的長髮直直垂下，末端的一段帶著自然的捲曲弧度。李輕眉手指勾住女孩耳後的烏髮，指尖輕輕觸碰過潮溼的面板，將兩邊的頭髮都攏在手心，手背於是抵在她後頸上，女孩因親密的肢體接觸微微抖動了身體，李輕眉喜歡看她這種反應，他能由此聯想到其他情況下女孩會因為別的什麼也產生這種反應。

幫她紮好了頭髮，江清晝坐正，李輕眉能看到她紅紅的臉頰和紅紅的耳朵，他假裝沒看見，繼續做他的英語題。

江清晝腦子暈暈的，她假裝冷靜，拿出六級題，試圖讓自已把注意力轉移到該死的英語試卷上。結果就是她越看越困，英語果然是這世上最能催眠的東西，她今天一整天腦子都不太清醒，乾脆放棄做題，拿出摘抄本背句子。

她在裡面寫了一些她喜歡的電影臺詞或者書摘，高中時語文老師曾要求他們寫讀書筆記，她那時無聊，就又拿了個好看的本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裡面不僅有英語，日語韓語也有一些，雖然有些她根本不會讀。

拿出最近在圖書館借的詩集，開始抄一些喜歡的詩，還好李輕眉的英語不好，這本詩集裡有不少“汙言穢語”，若是被他看懂了，江清晝真想當場挖個地洞逃跑。

李輕眉刷完了一套題，閱讀他有一半都沒看懂，準備讓江清晝給他講講，注意到她手裡抄滿句子的本子，女孩好像很專注地在幹自已的事情，完全沒注意到李輕眉正在看她，見她如此認真，他也不好意思打擾，於是默默看著本子上的內容。

實在是沒幾句能看懂的，李輕眉的視線漸漸移到女孩身上，他數著她的睫毛，長長的，像蝴蝶翅膀，每一下彷彿都在他心尖扇起一層海浪；數著她臉上的兩顆痣，一顆在左臉頰，一顆在耳朵後；數著她呼吸的次數，胸膛隨著呼吸一次次起伏，即使穿著厚厚的秋裝，胸部的曲線也不難看見，他好奇那裡摸上去會是什麼手感，如果再用力捏幾下，是否會聽到呼吸的次數增加……

胡思亂想著，李輕眉腦海裡的畫面越來越奇怪，他也離江清晝越來越近，近到呼吸直接噴在女孩耳後的痣上。

江清晝反應遲鈍地注意到李輕眉的靠近，她停下手裡的動作，捏著筆的手指還在顫抖，轉頭看向李輕眉。

李輕眉馬上坐直，恢復了正常的社交距離，對著江清晝溫柔地笑，“可以幫我看下這套題嗎？”

江清晝點點頭，把本子壓在胳膊下，她覺得身體乏力，於是半趴著，身子歪向李輕眉，剛被拉開的距離一下子又被她拉近。

“這裡應該選d，they will block our view of stars at night……”

江清晝的聲音黏黏糊糊的，但條理還算清晰，耐心地給李輕眉翻譯著閱讀。

花了一小時，江清晝終於講完了所有李輕眉不懂的地方，她逐漸趴得越來越低，半個身子都歪向了李輕眉。李輕眉挺喜歡這樣的，故意挪動了肩膀好讓江清晝可以順勢靠在他肩上。

“清晝經常教別人英語嗎？”

“嗯？”江清晝嗓子裡彷彿有融化的草莓糖，講出口的話甜膩膩的，李輕眉竟然聞到了一股草莓味，他每次見江清晝都能在她身上聞到這種味道。

“感覺你很有經驗。”

“我朋友英語都不太好，可能是因為經常教她們吧。”江清晝本來也不是愛學英語的人，只是她身邊沒有一個可以給她抄英語作業的人，沒有辦法，只好自已學了，最後還要教她的朋友們，於是獲得了豐富的英語家教經驗。

“女性朋友？”

“也有男生啦，但就一個。”

“我以為你會有很多男性朋友。”李輕眉看著江清晝毛茸茸的腦袋，很想上去揉一把，“你長得這麼漂亮。 ”

“我朋友挺少的，也不太會和男生相處，長得漂亮倒是真的……”江清晝從來直言不諱自已的美貌，她美而太自知了，確實不少人因為她長得好看就想和她交朋友，但她不喜歡社交，所以朋友少也是真的。

沒想到江清晝會直接承認自已別有用心的誇獎，沒忍住輕笑出聲，“是不是有挺多人追你的？長得漂亮的煩惱，而且你還這麼聰明。”

江清晝不知何時扯下了髮圈，散著的長髮有著淡淡的甜味，李輕眉小心翼翼地撫摸她的髮絲。

“我沒太注意過……”江清晝自認不擅長撒謊，想讓謊話像真話，就要假話真話摻著說，“我只想看見那些真正喜歡我的。”

“那你現在能看見我嗎？”

江清晝愣住了，她沒想到李輕眉會這麼直接，明明之前還在和她拉扯，怎麼突然打直球了？

李輕眉見江清晝的頭漸漸離開自已，發出的聲音像耳語，“你希望我看見你嗎？”

“嗯……”李輕眉故意停頓，遲遲不回答江清晝的問題，曖昧的空氣逐漸膨脹，等到江清晝都要徹底把頭離開他的肩膀時，他終於開口，“如果我說我希望呢。”

江清晝背對著他，但紅紅的耳尖清晰可見，李輕眉幾乎能想象到女孩現在的樣子，他想親眼看看她的臉紅與害羞，但不能是現在，他怕這樣會顯得太輕浮，會嚇走她。

江清晝慢慢站起身，手撐著桌子，手機被她用力握在手裡:“我去趟衛生間。”

李輕眉笑著看她起身離開，轉過頭去看女孩本子上的內容，他雖然大部分看不懂，但有些電影臺詞他認識，那些電影他也看過。

本子某一頁寫著“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some in satin,some in gloss.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and when you do,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這是他少數能認出來的電影臺詞，可是準確的翻譯他一時無法想起，繼續向前翻了幾頁，他看到了女孩給手邊詩集裡的外語詩寫的翻譯。

“我在你的裂縫縱慾，

我推開你的雙腿。

我開啟它們如同開啟一本書，

我讀那殺死我的部分。”

這首不完整的詩寫在本子的第一頁。

李輕眉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學妹了，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恨不得就在這裡，此時此地，扒開她外部的層層偽裝，看清裡面真實的模樣。

算著江清晝也要回來了，他把本子翻回一開始的那頁，卻遲遲不見有人走進教室。

給女孩發了微信也沒回，李輕眉乾脆起身出去找女孩，剛剛走出教室就在地上看到了那朵熟悉的粉紅色海浪。

他撿起江清晝的手機，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這一層沒有女衛生間，他朝著樓梯走，在看到樓梯的那一刻也看到了想找的人。

江清晝暈倒了，倒在樓梯上。

他急忙跑過去抱起江清晝，她還有些意識，紅紅的眼睛帶著潮溼的水汽，看著委屈極了，李輕眉馬上打了120，抱著江清晝往樓下走。

此刻江清晝乖巧地躺在他懷裡，整個人就像……像是被雨淋溼的小狗。